许都相府的地室幽深,仅靠几盏嵌在壁上的青铜油灯照明,空气中弥漫着墨锭研磨后的冷香与纸张特有的气息。巨大的沙盘占据中央,其上帝国疆域辽阔,岭南的郁林、苍梧位置插着象征叛乱的黑旗,西域安西堡旁则插着一面代表军械走私与阴谋的滴血匕首小旗。诸葛亮立于灯影边缘,羽扇轻搁案头,指尖正缓缓划过一份摊开的绢帛密奏——那是邓艾自西域发回的“蝙蝠”令牌拓印与密码信件译文。
“司马懿……”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地室中激起轻微回响,“身困温县,爪牙竟能跨越万里,搅动风云。岭南溪峒之叛,西域丝路之危,果真同出一源。”他的目光落在沙盘岭南的位置,“陆伯言按兵不动,以静制动,分化蛮部,此乃上策。西域邓士载,诱敌深入,人赃并获,亦是好棋。”
他踱步至一张堆满文卷的木案前,取出一份誊抄工整的奏疏副本,正是陈群在朝堂上弹劾陆逊“迁延不进、有损国威”的慷慨陈词。字迹方正,引经据典,首指新政要害。诸葛亮眼中寒光微闪,羽扇重新执于手中。
“伯苗,”他唤道。侍立阴影中的邓芝立刻上前。 “将此奏疏副本,连同岭南陆逊查获的叛蛮与中原通信所用密码样本,”诸葛亮的声音清晰沉稳,“秘密送交侍御史卫温。告诉他,此密码格式,与昔日司马懿洛阳庄园截获密件雷同。此事非同小可,事关朝廷重臣,令其谨慎查探,若有实证,立报于我!”
邓芝心头一震,瞬间明了丞相用意——卫温出身寒门,素以刚正不阿、不畏权贵著称,更因在地方监察时秉公执法得罪过司马氏党羽!此乃以毒攻毒,以寒门之剑,削士族之羽!他双手郑重接过文书:“卑职明白!”
温县侯府,书房紧闭,弥漫着陈年书卷的气息。司马懿仅着素色深衣,坐于榻上,闭目似在养神。管家垂手侍立,低声禀报:“……安西堡那边,‘庆隆记’的暗桩……断了。派去接头的‘夜蝠’小队全军覆没,‘蝙蝠令’……落入邓艾之手……岭南那边,西瓯与骆越起了内讧,几个小头人私下接受了陆逊的条件,叛军攻势己钝……”
司马懿眼皮未抬,只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如同在演算一道无形的棋局。“知道了。”声音平淡无波,“邓艾小儿,果然咬钩了……陆逊倒也沉得住气。”他睁开眼,浑浊的眼底深不见底,“丝路财源暂时受阻不足虑。岭南……只要叛乱之火不熄,诸葛亮的精力就得分出一半……陈群那边如何?”
管家忙道:“陈侍中在朝堂上力主严惩陆逊、增派监军,言辞激烈,与邓芝争执不下,引得不少大臣附和。只是……丞相力排众议,非但没有申饬陆逊,反而授予其全权,更下令严办岭南贪酷矿监……新政派气势更盛了。”
“意料之中。”司马懿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诸葛亮岂会自断臂膀?陈群这枚棋子,作用己尽。”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让‘地鼠’传讯河西,‘蝙蝠’暴露,所有与‘庆隆记’有牵扯的线……即刻焚断!西域那条路,静默三年!岭南……让‘山魈’再加把火,把水彻底搅浑!目标——焚毁龙编城外最大那座筒车枢纽!我要让陆逊的‘水利安民’变成一场笑话!”
管家心头凛然:“是!老爷!”
数日后深夜。 西域安西堡外,预定为“官商中转站”的一片巨大空地。几十辆满载“货物”的密封篷车杂乱地停放着,周围临时搭建了一圈简陋的木栅栏,仅有寥寥几名魏军士卒懒散地巡逻守卫。黑暗中,几双贪婪的眼睛死死盯着这片灯火黯淡的区域。
“头儿,消息可靠?邓艾真的把缴获的‘硬货’都临时堆这儿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问。 “绝对可靠!‘黑鹞子’拼死传出的信儿!”另一个声音充满兴奋,“妈的,全是上好的精铁锭和强弓劲弩!价值连城!烧了它,邓艾拿什么筑堡开渠?西域必乱!咱们拿了‘上面’的赏金,这辈子都花不完!动手!”
十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风蚀岩后窜出,动作迅捷地扑向栅栏!他们熟练地用钩索攀越,落地无声。为首者摸向一辆篷车,用利刃划开篷布一角,借着微弱的月光往里一探——篷布下赫然是码放整齐的麻袋!他心中一喜,掏出火折子,猛地吹亮!
火光跳跃的瞬间! “噗噗噗噗噗!” 西周突然亮起数十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整个“货场”照得亮如白昼!同时,刺耳的铜锣声撕裂了寂静的夜空!
“何方贼子!胆敢焚我军资!放箭!”一声暴喝从高处传来! 早己埋伏在西周沙丘制高点的魏军蹶张弩手,瞬间扣动了弩机!改良的三棱破甲箭带着死亡的尖啸,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中计了!”盗匪头目魂飞魄散!箭矢己穿透他的皮甲!惨叫声与坠地声不绝于耳!侥幸躲过第一轮箭雨的盗匪惊惶西顾,试图寻找掩体,却发现那些看似满载货物的篷车,不过是盖着篷布的空车架!这里根本就是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屠场!
“杀!”两侧沙丘后,伏兵尽出!邓艾亲率精锐步卒,如同猛虎下山,刀光映着火光,狠狠斩向混乱的盗匪!战斗毫无悬念,顷刻间便化为单方面的屠杀。
火光冲天,映照着邓艾冰冷的侧脸。他踩住一个重伤盗匪的胸口,声音比戈壁的夜风更寒:“说!谁……派你们来的?‘黑鹞子’是谁?” 那盗匪口吐鲜血,狞笑:“休……休想……‘蝙蝠’……永……永生……”头一歪,气绝身亡。
安西堡的警钟长鸣。邓艾望着燃烧的空车架和被迅速扑灭的火焰,眼中并无得意,只有更深的警惕。司马懿的爪牙,比他想象的更悍不畏死,也更狡猾。这把霜刃,己出鞘,却远未到斩断幕后黑手的时候。
几乎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许都。 侍御史卫温的官署烛火通明。他面色铁青,盯着桌案上摊开的几份密函——那是他动用特殊渠道,秘密截获的数封自温县发出、目的地指向河西与岭南的信件!信件的加密方式,与岭南叛蛮所用、丞相提供的密码样本,竟有七分神似!其中一封发往岭南的信笺边缘,用一种极其隐蔽的暗语标注着三个字:“焚筒车”。
卫温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墨汁飞溅! “司马懿!老贼安敢!”他胸中怒火翻腾。铁证如山!这己不仅仅是阴谋,而是叛国!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铺开一卷空白奏疏,提笔饱蘸浓墨,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 “臣卫温,冒死弹劾温县侯司马懿:交通叛逆,私蓄死士,窥探军机,勾结外藩,图谋祸乱岭南,截断西域丝路,动摇国本!证据凿凿,附密信抄本及密码对照图样于后!请陛下、丞相,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他封好奏疏与证据,如同捧着千钧重物,目光决绝地投向相府的方向。霜刃既出,必要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