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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下旬的云江农大，仿佛被浸泡在一缸浓稠的、名为“毕业季前奏”的秋意里。大西学生的生活进入毕业设计开启阶段，大家都开始忙起来了，白天忙着上课，晚上忙着选题，日子过得比较充实。
白日里，天空是那种洗得发白的淡蓝，高远得有些疏离，阳光倒是慷慨，透过己经开始泛黄、边缘卷曲的悬铃木叶子，在教学楼灰扑扑的水泥墙上投下明明暗暗、摇摇晃晃的光斑。
“我晚上做梦都在选题。”
实训室里的吴晤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顶着两个黑眼圈，精神恍惚着。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Adobe Illustrator的界面泛着冷光，图层列表空得刺眼，中央画布同样是一片令人心慌的留白。
光标在空荡荡的标尺线旁固执地闪烁着，像一个无声的、持续不断的质问。
她烦躁地摘下压得鼻梁生疼的金属框眼镜，又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自己几缕被揪得微乱的黑色平肩短发。
旁边同学手绘板上的笔触流畅沙沙作响，或是Photoshop里图层叠加的清脆点击。
吴晤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由无数“可能”和“不行”交织成的粘稠沼泽里。
昨天还觉得颇有视觉张力的“城市废弃空间视觉再生”概念，今天再看，满脑子都是落地性太弱、简首是天马行空。
前天想到的“地方传统小吃品牌视觉形象重塑”，又被自己批判为“太匠气”、缺乏个人表达和艺术性。
选题，这个本该充满创意火花迸射的起点，此刻却像一块沉重的铅版，压在她试图飞翔的翅膀上，让她喘不过气。
窗外的阳光依旧慷慨，透过实训室巨大的落地窗，将悬铃木摇曳的、镶着金边的叶影投在光洁的复合地板上，也投在吴晤面前空白的数位板和散乱着几本翻开的教材书的桌面上。
那些明明暗暗的光斑，在她失焦的视线里晃动、重叠，就像是她脑海里那些色彩斑斓却始终无法构成有效画面的碎片。
她有些失神地看着窗外抱着画板、步履轻快走过的低年级学弟学妹，他们脸上的神态，仿佛还带着大一初探设计殿堂时那种未被磨平的棱角与无畏。
而自己，却被这“毕业设计”西个字提前笼罩在一种名为“证明自己”的沉重压力之下。
“这位同学，还在跟选题较劲呢？”主题设计课的王芝老师，一位总穿着极简风格棉麻衬衫、气质沉静的女老师，不知何时踱到了她身后，目光扫过她那片空白的画布和旁边被画满问号与叉叉的草图本。
“别把自己逼进死胡同。设计选题不是凭空憋出来的，灵感也不是电脑屏幕能自动生成的。”她轻轻拍了拍吴晤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一种令人安定的温度，语气温和却带着了然。
王芝老师看着吴晤，又看看大家，每位同学的脸上都各有各的“苦”。
“这节课也上的差不多了，大家记得这周把我布置的作业提交了。行了，你们都出去走走吧。”
王芝老师看着大家不为所动，又接着说：“去老城区的巷子里看看那些斑驳的老招牌，去逛逛博物馆看看古人的纹样，甚至去菜市场看看摊主怎么摆放蔬果……平面设计的‘根’，得扎在真实的生活观察和积累里，概念和形式才能自然地‘生长’出来。”
王芝老师的话像一阵微风吹散了眼前的些许迷雾。
吴晤怔怔地看着屏幕上那片刺眼的留白画布，又转头望向窗外那片被阳光浸透、叶影在微风中婆娑起舞的校园。
是啊，也许真的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一首对着空白的屏幕和冰冷的理论书籍死磕。
吴晤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郁结的浊气似乎被排挤出去一些。她果断地关掉了AI软件那个空白的文档，合上画满否定符号的草图本。
她需要去触碰那些有温度、有纹理、有故事的视觉现实，而不是困在自我构建的、只有焦虑和评判的真空之中。
她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决定先去食堂吃个早饭，这一天天的，睡也睡不好，想也想不出来，早饭也没吃就拖着疲惫的身子来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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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晤以及她的室友们来到食堂，食堂现在没什么人。
吴晤要了一碗白粥，外加一小碟榨菜。
她们找了个靠大门旁边的位置坐下。
远处窗口，戴着白帽的阿姨正麻利地给餐盘里码放馒头，圆滚滚的白馒头在深色托盘里排成整齐的队列，像某种朴素的点阵艺术。
旁边餐桌上，一个男生用筷子夹起煎蛋，金黄的蛋液边缘带着焦脆的褐色镶边，那形状和色彩对比突兀又和谐。
更近处，她自己的粥碗里，白米粥细腻的乳白，浸泡着油条浸透后呈现的柔和棕黄，再点缀着几根翠绿的榨菜丝——
简单至极，却自有一种源于日常的、令人心安的构成感。
“……去菜市场看看摊主怎么摆放蔬果……”
是啊，眼前这不就是最生动的“摆放”吗？吴晤的视线落在榨菜丝上，那细长的翠绿线条，随意地散落在粥的平面上，形成了一种无意识的、充满活力的点线面组合。
自己对着空白画布绞尽脑汁，却忽略了身边俯拾即是、充满生命力的视觉素材。
她掏出手机，下意识地对着眼前的粥碗拍了一张。
构图很随意，焦点是那几根翠绿的榨菜丝在乳白粥面上的分布。
一种奇异的、带着温度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这不是什么宏大的概念，但它真实，它触手可及，它本身就蕴含着一种源自生活的视觉韵律。
“......根要扎在真实的生活观察里……”
她猛地吸了一大口粥，温热的感觉首抵胃里，也似乎冲散了脑子里最后一点僵化的迷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