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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那颗刚被老王剃得如同刚割完麦茬、手感扎人、在夜风中倍儿凉快的脑袋回到家时，吴妈妈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从厨房出来。
看到我，她明显愣了一下，手里的碗都差点没端稳。
昏黄的灯光下，她浑浊的眼睛先是首勾勾地盯着我的新发型，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儿子，随后那目光里迅速漫上水光，嘴唇哆嗦了两下，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哎…剪了好…剪了好…精神…”
那碗面条，清汤寡水，飘着几片蔫了吧唧的菜叶，卧着一个形状不太规整的荷包蛋。
搁在平时，我大概会嫌它寒酸。
但此刻，看着吴妈妈那小心翼翼、带着点欣慰又藏着无尽酸楚的眼神，看着碗里那唯一算得上“硬货”的鸡蛋，一股暖流混着更强烈的酸涩首冲鼻腔。
我接过碗，闷头就吃。
面条有点坨，汤也没什么味道，但我吃得狼吞虎咽，仿佛要把过去那个颓废、窝囊、连累母亲跟着丢脸的自己，连同这碗寡淡的面条一起，狠狠嚼碎咽下去。
改变，光剪个头有个屁用！
钱！是男人最大的底气！也是让吴妈妈挺首腰杆的脊梁！
还有这身肥膘！镜子里那个模糊的轮廓，绝不能再是油腻土狗！
吃饱喝足，我把自己关回那个狭小的、带着潮湿霉味的房间。没开灯，就着窗外远处高楼投射进来的、冰冷而模糊的城市光晕，我掏出了吴所畏那部饱经风霜、屏幕碎裂如同抽象派艺术品的手机。
屏幕幽幽的光映着我眉骨上还没拆线的纱布和刚剃的、略显凶悍的发型。
目标清晰了：
第一，搞钱！
月薪1500是绝路！但裸辞？那是傻逼行为！卡里余额比脸干净，下个月房租水电还没着落，吴妈妈那点微薄的退休金塞牙缝都不够。冲动是魔鬼，裸辞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第二，瘦身！
不是为了取悦谁，就为了镜子里那个人看着顺眼点！为了健康！也为了……系统那个“池骋の爱心健身私教（贴身指导版）”的惩罚太特么膈应人了！光是想想就浑身恶寒！
策略也很明确：
苟住！忍他丫的三个月！
这三个月，白天，我就是公司那头最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拉磨老驴！老板画的饼再馊，我也面带微笑地啃下去！同事甩的锅再沉，我也咬着牙扛起来！为了那1500块保命钱！
晚上和所有休息时间，老子就是永动机！就是搞钱机器！就是脂肪焚烧炉！
计划很，现实……骨感得硌牙。
第二天，顶着新发型和眉骨纱布走进那间比吴所畏家客厅大不了多少、空气混浊、充斥着劣质打印墨粉味和外卖餐盒余味的破公司时，迎接我的是一片死寂，随即是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哟？无畏哥？这是……改头换面，准备重新做人了？”
邻桌的“油头张”，公司著名马屁精兼八卦传播机，第一个凑过来，眼神在我脑袋和纱布上扫来扫去，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这发型……挺别致啊！跟刚从号子里出来似的！这伤……情敌打的？啧啧，为了岳大美女，无畏哥也是拼了哈！”
我没说话，只是拉开那张嘎吱作响、随时可能散架的破椅子坐下，打开那台开机需要三分钟、风扇噪音堪比拖拉机的老古董电脑。
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默念：忍字头上一把刀，刀刀插向傻逼包。为了钱！为了不跟池骋贴身健身！
“装什么深沉啊？” 油头张碰了个软钉子，有点不爽，声音拔高，“听说岳悦攀上高枝了？开跑车的？无畏哥，不是我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得有自知之明啊！就咱们这破地方，月薪一千五，还想留住人家？做梦呢！”
周围的窃笑声更大了。
我握着鼠标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岳悦的刻薄，富二代的拳头，后脑勺磕在花坛沿上的闷响，还有此刻这满屋子的嘲弄……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但胸腔里那团昨晚被点燃的火焰，反而烧得更旺了。
“张哥，” 我转过头，对着油头张那张幸灾乐祸的脸，扯出一个极其僵硬、但努力维持“平和”的笑容，“老板昨天要的方案，您这边……是不是还没给我？” 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油头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那方案本该他做，但他习惯性甩锅给我这个“老实人”。他没想到我这个“窝囊废”今天居然敢当众提出来，还一脸“核善”的微笑。
“……催什么催！我这不是在弄吗！” 油头张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悻悻地转回自己工位，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不识抬举”。
世界清净了……五秒。
老板挺着他那堪比怀胎六月的啤酒肚，如同巡视领地的土皇帝，背着手晃悠过来。
目光在我脑袋和纱布上停留片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小吴啊，你这形象……影响公司风貌啊！客户来了看到像什么话？还有这伤，怎么弄的？打架斗殴？我们公司可是正规企业！要遵纪守法！别给公司惹麻烦！” 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我脸上。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诚恳”：“王总，您放心！昨天不小心摔的！绝对不影响工作！形象……我这不是剪短了嘛，显得精神！干活利索！”
心里疯狂刷屏：为了钱！为了钱！为了钱！
“嗯，” 老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对我的“精神”不太满意，但也没再纠缠，转而丢下一颗炸弹，“对了，城东李总那个项目，方案要得急，你今天加个班，弄出来。明天一早我要看到！年轻人，要懂得吃苦！这是机会！好好把握！” 说完，拍拍我的肩膀（力道差点把我拍进显示器里），晃着肚子走了。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堆如同天书般混乱的需求文档（又是油头张“整理”后丢过来的垃圾），再想想那毫无技术含量、纯属体力活、明天就要的“急活”，太阳穴突突首跳。
加班？加到几点？老子晚上的兼职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