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同一片夜空下，相隔大半个城市的东郊，清河棚户区。
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在低矮破旧的出租屋里摇曳，勉强照亮了狭小的空间。墙壁斑驳，家具简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潮湿的霉味。
沈骄阳坐在一张摇摇晃晃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习题集。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但他的思绪却早己飘远。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写下号码时，少女肌肤细腻温软的触感。
耳边反复回响着她那句带着委屈哽咽的“因为我喜欢你”，和那句无比笃定的“我就是觉得你很好”。
还有……路灯下她转身时，那雀跃轻快的背影，像一只终于偷到糖果的小狐狸。
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悄悄爬上了他的嘴角。那笑意很淡，却真实地软化了他眉宇间惯有的冷硬。心湖里那颗“小石子”激起的涟漪，似乎还在轻轻荡漾，带来一种陌生却令人贪恋的微暖。
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咳……” 一阵压抑却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猛地从里间传来！打破了夜的寂静，也瞬间击碎了沈骄阳心底那点微弱的涟漪！
沈骄阳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消失！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冲进里间。
狭窄的单人床上，他瘦弱的母亲沈柔蜷缩着，咳得满脸通红，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她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床边放着一个破旧的痰盂，里面隐约可见刺目的血丝！
“妈！” 沈骄阳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慌，他立刻上前，熟练地扶起母亲，拍着她的背，声音发颤，“妈，您怎么样？药呢？我给您拿药！”
沈柔艰难地喘息着，好半天才平复下来，虚弱地靠在儿子怀里，脸色灰败得吓人。她看着儿子焦急苍白的脸，浑浊的眼里满是心疼和愧疚：“骄阳……妈……妈没事……又吵到你看书了……”
“别说话，妈，您先歇着。” 沈骄阳的声音低哑，小心翼翼地扶着母亲躺下，盖好那床单薄的、打着补丁的被子。他转身去倒水，拿药，动作麻利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抑。
好不容易母亲声音渐歇，沈骄阳又熟练的将母亲白天收购到的废品打包规整好，方便明天售卖时买家方便清点。昏黄的灯光下，母亲憔悴病弱的脸，破败拥挤的房间，空气中苦涩的药味，还有痰盂里那抹刺目的红……像一盆冰冷刺骨的脏水，狠狠浇在了沈骄阳刚刚泛起一丝暖意的心上。
刚才脑海中浮现的少女明媚的笑容、温暖干净的气息、以及她所代表的那个光鲜亮丽、与他截然不同的世界……此刻都变成了最尖锐的讽刺！
**沈骄阳，你在想什么？**
**你在奢望什么？**
**你是什么身份？你配得上谁？**
**你连给母亲买好一点的药都要精打细算，连让她住一间干燥向阳的房子都做不到！你每天挣扎在生存线上，生活在污水横流、流氓混混出没的贫民窟！**
**而沐星辰……她是沐家的大小姐，住着宫殿一样的别墅，出入有豪车司机，她的人生像钻石一样璀璨耀眼！**
**她的“喜欢”？她的“觉得你好”？**
**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消遣，是大小姐无聊生活中的一点调味剂！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你竟然……竟然会因为她一个笑容、几句话而动摇？而心生涟漪？**
**真是可笑！可悲！不自量力！**
强烈的自卑感和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那心湖里刚刚泛起的微小涟漪，被这汹涌的黑暗彻底吞噬、冻结！
他看着母亲沉沉睡去，呼吸依旧微弱而艰难。沈骄阳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在昏暗中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修长却带着薄茧、指节处还有之前打架留下淡淡淤青的手。这双手，能解出最复杂的竞赛题，能在巷子里凶狠地击退混混，能冷静地抓住流氓留下证据……却连让唯一的亲人摆脱病痛折磨、过一天舒心日子都做不到！
他拉开书桌最下面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钥匙藏得很隐秘），里面没有书本，只有几样东西：一叠厚厚的医院缴费单和催款通知，几张泛黄的、母亲年轻时和那个男人的合照（被他撕碎又粘好，边角都磨毛了），还有……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却依旧能看到边缘暗褐色痕迹的纱布——是那天在巷子里，他给沐星辰处理额角伤口时用过的。
他看着那块染血的纱布，眼神晦暗不明。指尖轻轻拂过那己经干涸变暗的血迹，仿佛还能感受到少女当时微微颤抖的身体和温热的皮肤触感。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寂和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关上抽屉，落锁。仿佛关上了自己心里那扇刚刚透进一丝光线的窗。
他走到狭小的、只有冷水的水龙头前，掬起一捧冰冷刺骨的自来水，狠狠地泼在自己脸上！
冰冷的水刺激得皮肤生疼，也让他混乱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深不见底、仿佛隔绝了所有温度的苍白少年。
**沈骄阳。**
**认清现实。**
**不要……再去肖想那些……根本不可能属于你的东西。**
**你的世界，只有冰冷的现实和无尽的黑暗。**
**温暖和光？**
**那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幻觉罢了。
他擦干脸上的水珠，走回书桌前，重新翻开习题集。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很长，很孤独。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试图将那个在路灯下对他粲然一笑的少女身影，彻底驱逐出脑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