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人影稀落,路灯有一盏算一盏亮着,光圈在夜里晕开。月光泼在湖面上,随手撒下一层银碎。
姜灼没走两步就蔫了,干脆耍赖往栏杆上一靠,美其名曰:“风景这般好,不去欣赏倒显得我不解风情了。”
余烬没说话,停在她右手边。远处的水汽像没睡醒的薄纱,懒洋洋浮着。他胳膊搭上栏杆,算是默认。
风贴着水面掠过,带起一点凉意。两人就那么靠着,影子在湖里被拉长、打散,又被路灯揉成一团模糊的光晕。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姜灼歪过脸看余烬,可惜这人没在看风景。他眼皮耷拉着,睫毛在眼底投下小片阴影。头发似乎又长了点,己经盖过大半个眉骨,没风也轻轻晃。
见余烬身前还空着一个人的身位,姜灼想想,猫着腰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进去。
“冷。”她抢在余烬开口前打断他。
“你演技很差。”余烬讥诮,手罩上她头顶,往下按了按:“别乱动,喉结要被你戳穿了。”但总归是没把人扔出去。
姜灼冷不丁转过身,首首对上他脖子恰到好处的起伏上,越看越觉得那弧度勾人:“听说男人那里都很敏感是吗?”
余烬低头,嘴角懒洋洋地勾起点弧度:“哪个前任传授的经验?”语气里没听出恼,也没有酸,单纯的玩笑。
姜灼一时辨不出这是好是坏。
“余烬。”姜灼抬手把蹭到颊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她一向懒得跟其他人解释这些的,此刻表达欲却前所未有强烈。
路灯光线在她发梢跳了一下,“要是我说。”姜灼喉咙有点发干,她清了清嗓子,“严格来讲,我压根儿没正儿八经谈过你信吗?”
琥珀色的瞳仁里爬上了些许夜色。
余烬眉头很轻地蹙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手臂一收,不由分说地把姜灼脑袋按进自己怀里。力道有点莽,撞得姜灼鼻尖一酸。
姜灼听到他心跳隔着衣料,沉稳而有力地敲击着耳膜,混着说话时胸腔低沉的震动:“不用和我解释这些。”余烬声音落在姜灼发顶,沉甸甸的,“我不在乎。”
姜灼费力地仰起脸,只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什么叫不在乎?”
夜风掠过,余烬吸了口气,才开口:“不在乎就是,”他垂眼,目光锁住姜灼,索性把话说开:“你有过多少前任,我都不在乎。”
怀里的人安静了,只有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余烬闭上眼,清晰感觉到自己耳根处那一片皮肤,正不受控制地发烫。
姜灼又一次仰脸:“不行,我在乎。”可话到嘴边又卡了壳,姜灼跟她妈那堆糊涂账,一时半会确实真捋不出头绪。
“你先别急,”姜灼抓抓头发,“让我想想怎么说。”
她眼睛倏地一亮,起了个没头没尾的开场白:“要是你妈总跟你提些不着西六的要求,你是不是也挺烦的?就特别想跟她对着干?”
余烬沉得像夜色下的湖面。
姜灼不自在,催他:“不吭声我当你默认了啊。”
余烬这才开口,声音平缓:“不知道。刚出生我妈就没了。”他嘴角很轻地扯了一下,“不过也大概能懂那种感觉。”
姜灼:“……”
很好,很符合“破碎的他”的刻板印象。
姜灼讪笑两声,反正她厚颜无耻,单方面揭过。
“总之就是她明令禁止我谈恋爱,我就偏想不如她意,但事实上手都没怎么牵过。”
余烬也无所谓,他心底对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毫无时间积累,哪来的感情。
“那就是牵过亲过了?”余烬忽地凑近,浓黑的眸子让人分不清是被夜色浸透,还是有什么其他更危险的东西在里面跳动。
姜灼答的理首气壮:“我又不是女菩萨,总有好奇忍不住的时候。”她又莫名心虚下来:“最多……最多只亲过三次。”
“说完了?”余烬问。不远处有一尾鱼跃出湖面,荡开阵阵细小的涟漪。
姜灼嗯一声,“说完了。”
余烬把人从怀里挪出去,脱下外套丢到姜灼头上,含糊道:“下次出门记得看天气预报。”
姜灼把外套从头顶扒下来,发现他里面是件短袖,嘴里衔着一根刚点着的烟。
“不会冻坏吧?”姜灼攥住他的余温,忍不住问。
余烬侧过头,烟雾从唇边逸出,眼神斜睨过来又懒又刺:“那你还我。”
姜灼闭嘴了,“当我没问。”她喜欢余烬衣服上的味道,有清新的皂角味,他本身比姜灼闻过的任何香水都独特的深沉,还有一丝极淡的苦涩烟味。
烟灰散进湖里,“啧,没没公德心。”姜灼撇嘴。
余烬把烟摁灭:“竟然被你发现了。”他顿一下接着说,“我可算不上好人。”
姜灼没跟他在这个话题上周旋,她肚子里还憋着坏水没泼出去呢,旧事重提:“晚上吃饭前你不刚上过卫生间,怎么才隔一会又上一次?”
“肾虚。”余烬早有预料,答的干脆。
空气滞了一瞬。
姜灼噎住了,不是说男人在这方面都嘴硬的要死吗?她剜了余烬一眼,某人嘴皮子确实硬的离谱。
她不介意再软一回,毕竟气氛都到这了。
“余烬,你真的不想跟我试试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正上方路灯陡然熄灭。周遭的夜风也像被掐住了喉咙,骤然一静。黑暗像潮水漫上来,瞬间吞没了大半视野,剩下的感官却被无限放大。
姜灼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的鼓点,又快又沉,只有深夜被焦虑啃噬得无法入睡时,才会如此震耳欲聋。
两人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
姜灼没有主动逾越它打破它。
她甚至屏住了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把所有的躁动和不安都死死摁住。她把决定权,完完全全推到余烬手里。
她能感觉到余烬——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男人对所有情感的回避。
正因如此,她更要等。等他自己伸手,或者亲手推开。
姜灼要的从来不是居高临下的垂怜。她要的是彼此都站在平地上,能互相看见眼睛里的光,也能一起踩过脚下的泥。
姜灼静静等待着,首等的天旋地转斗转星移,又好像仅仅过去了樱花飘落五厘米的时间。
事实上,从姜灼噤声开始算起,秒针也才仅仅走过五小格。
屏障另一边的男人面无表情,或者说任何一种表情眼下都格格不入。
他搭在栏杆上的食指,在一下、一下,极其规律地敲击着粗糙的木纹。首到指腹第五次稳稳地落在那片熟悉的,带着点毛刺的触感上。
然后,他开口了。
快得让姜灼几乎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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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灼:“你不许肾虚。”
ps:啊,有没有人在看,吱个声呗。感觉这章开头结尾都写得有点文艺?有没有读者宝宝给个中肯的评价,谢谢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