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特有的、混合着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是凌霜最熟悉的“家”的味道。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勉强照亮狭小空间里简陋的铁架床和一张掉漆的书桌。外面宴会残余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被,模糊不清,却更凸显了此地的死寂与压抑。
门被粗暴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冰冷。管家福伯隔着门板,声音毫无温度:“老爷说了,反省!没他的允许,不准出来!晚饭?哼,惹出这么大的祸,饿着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令人窒息的安静。
凌霜背靠着冰冷的铁门,缓缓滑坐到地上。手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被香槟浸透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湿冷黏腻。她摊开受伤的手,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掌心那道不算深、却异常刺目的血痕。这不是第一次受伤,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在凌家,她的身体和尊严,从来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闭上眼,凌皓那张充满恶毒快意的脸,宾客们鄙夷的目光,管家刻薄的训斥,还有最后那道来自二楼、如同审判般的冰冷视线,在脑海中反复交织、放大。一种熟悉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屈辱和愤怒,如同毒蛇般在胸腔里噬咬。她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未受伤的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压制内心的风暴。
“权力即真理…弱小是原罪…”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深处响起,并非她自己的,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意识里。这是她无数次在绝望中领悟的,属于凌家的、属于这个所谓上层社会的生存法则。眼泪?!那是弱者的标志。在这里,泪水只会成为敌人嘲笑的武器。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挣扎着站起身,走到角落一个破旧的脸盆架旁。盆里有小半盆冷水,是吴妈之前偷偷送进来的。她面无表情地将受伤的手浸入冰冷的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让伤口周围的皮肤绷紧,疼痛似乎也麻木了几分。血丝在水中晕开,像一幅诡异的抽象画。
她撕下旧裙摆相对干净的内衬一角,就着冷水,娴熟地包扎好伤口。动作间,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床底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那里塞着一个巴掌大的、蒙尘的铁皮盒子。
凌霜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了一拍。那是她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她是一个被凌家刻意遗忘、甚至试图抹杀的女人。她小心翼翼地取出盒子,拂去灰尘。盒盖有些锈住了,她用力了几次才将其打开。
里面没有照片,没有信件,只有几样零碎的小物件:一枚褪色的塑料发卡,一颗磨得光滑的玻璃弹珠,还有……一只极其朴素、没有任何花纹的旧银镯。银镯的接口处,似乎沾染着一点极其细微、早己干涸发黑的印记,像是……血迹。
凌霜拿起那只冰凉的银镯,指尖轻轻着那点暗沉的印记。关于生母的记忆早己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破碎的、充满惊恐和痛苦的片段。她是谁?她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凌家对此讳莫如深?这只镯子上的痕迹,又是什么?无数的谜团萦绕在她的心头。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瞬间,“吱呀——”一声轻响。地下室那扇厚重的门,竟然被从外面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缝隙!没有发出丝毫的脚步声!一道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条狭长的、诡异的影子!
顿时凌霜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她猛地将银镯藏进手心,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匕首,死死盯住那条门缝!
是谁?!福伯?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安静。凌皓派来的人?还是……那道来自二楼阴影中的目光的主人?
门缝后,一片死寂。仿佛刚才的开门声只是她的错觉。但那条光带,以及门缝后深不见底的黑暗,却昭示着某种未知的危险,己经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了她这最后的囚笼。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