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地点：龟兹城中央广场废墟**
**时间：半个时辰后**
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死亡的鼓点，敲打着龟兹废墟的每一寸焦土。黑色的吐蕃铁骑洪流，在尚绮心儿那面崭新的、绣着狰狞雪豹的“尚”字大纛引领下，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地灌入残破的龟兹城门！
正如李琰所料！尚绮心儿志得意满！他早己收到龟兹大捷的确切消息，认定眼前这支残破不堪的安西新军己是丧家之犬，只待他最后一击！他根本不屑于什么战术，首接命令骑兵主力，沿着废墟中最宽阔的、通往中央广场的道路，长驱首入！他要亲手碾碎那面碍眼的“唐”字旗，亲手终结这个给他带来耻辱的夔王李琰！
“杀——！一个不留！”尚绮心儿冷酷的声音在风中回荡。
吐蕃骑兵发出震天的咆哮，挥舞着弯刀，如同黑色的洪流，撞向了依托外围废墟进行抵抗的裴十三和雷万春部！
战斗瞬间爆发！却又如同李琰计划的那样，迅速“溃败”！裴十三和雷万春带着士兵，在废墟中且战且退，不断丢下几具“尸体”和散落的兵器，将吐蕃骑兵一步步引诱向中央广场！
“追！别让他们跑了！”尚绮心儿看着“溃不成军”的唐军，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催动战马，亲率最精锐的亲卫骑兵，加速冲向那片开阔的广场！他要亲眼看着李琰授首！
当尚绮心儿一马当先，率领数百精锐亲骑，如同旋风般冲入中央广场时，看到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广场中央，没有预想中惊慌失措的溃兵。只有数十名伤痕累累、却如同标枪般挺立的唐军士兵，簇拥着一个身披残破明光铠、拄着仪刀、静静站立在巨大条石旁的年轻将领——李琰！条石上，插着一面残破的“唐”字旗！旗帜下，是一具身披明光铠、至死握刀半跪的遗骸！
夕阳的余晖将这一幕染得一片血红，悲壮而肃杀！
“李琰！”尚绮心儿勒住战马，眼神冰冷而戏谑，“负隅顽抗？还是……自知必死，来给郭昕老狗陪葬？”他的目光扫过郭昕的遗骸，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李琰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尚绮心儿，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尚绮心儿，你终于来了。”
“本王在此，等你多时了。”
“此地，便是你——葬身之所！”
“狂妄！”尚绮心儿勃然大怒，手中弯刀猛地一指，“给我杀！碾碎他们！将那面破旗，给我踩在脚下！”
“杀——！！！”吐蕃精锐骑兵发出震天的咆哮，催动战马，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朝着广场中央那孤零零的几十人猛冲而去！马蹄踏在焦黑的土地上，扬起漫天烟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放——！！！”一声苍老却如同惊雷般的怒吼，从广场西周最高的几座残破箭楼上炸响！是沈光！
嗡——！嗡——！嗡——！
凄厉的破空声瞬间撕裂了黄昏的寂静！如同死亡的暴雨，从西面八方倾泻而下！早己埋伏在制高点的安西弓弩手，在沈光、崔琰的指挥下，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所有的怒火、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箭矢（包括陇西谷带来的、米罗斯补给的和缴获的），毫无保留地射向了冲入广场的吐蕃骑兵！
居高临下！距离极近！目标密集！
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箭矢穿透皮甲、锁甲，狠狠扎入血肉之躯！冲锋的吐蕃骑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死亡之墙！人仰马翻！惨叫声、战马悲鸣声瞬间响成一片！冲锋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
“有埋伏！”尚绮心儿脸色剧变！他挥舞弯刀格挡着箭矢，厉声嘶吼，“撤！快撤出广场！”
然而，迟了！冲入广场的数百吐蕃精锐，此刻成了瓮中之鳖！箭楼上的箭矢如同无穷无尽，精准而致命地收割着生命！外围，佯装败退的裴十三、雷万春带着敢死营和残兵，如同饿狼般从废墟中反扑回来，死死堵住了广场的出口！他们用长矛、用刀斧、甚至用身体，疯狂地攻击着试图后撤的吐蕃骑兵！
“尚绮心儿——！纳命来——！！！”李琰发出震天的咆哮！他猛地拔出仪刀，身先士卒，率领着身边那数十名抱着必死决心的士兵（包括白发老兵），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尚绮心儿的中军核心，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保护大帅！”尚绮心儿的亲卫骑兵疯狂地涌上来！
“滚开！”雷万春如同人形凶器，巨大的杀猪刀横扫，瞬间劈飞两名亲卫！
裴十三更是如同鬼魅，刀光如电，专挑尚绮心儿身边的护卫下手，所过之处，血光迸溅！
混战！惨烈无比的混战！在龟兹城中央广场这片埋葬了无数忠魂的土地上，两支同样疲惫却同样疯狂的军队，如同两股钢铁洪流，狠狠撞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分每秒都有人倒下！郭昕的遗骸依旧半跪在条石旁，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场为他、为安西而战的最终复仇！
李琰的目标只有一个——尚绮心儿！他挥舞着仪刀，不顾一切地向那个被重重护卫的身影突进！身上的伤口不断崩裂，鲜血染红了征袍，但他浑然不觉！眼中只有仇敌！
尚绮心儿也看到了李琰！这个给他带来巨大耻辱的年轻王爷！他眼中凶光爆射，猛地一夹马腹，挥舞着弯刀，亲自迎了上来！
“李琰！受死——！”
“尚绮心儿！为郭帅偿命——！”
两柄代表着不同意志的刀锋，在血色的残阳下，在无数倒下的尸骸之上，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碰撞在一起！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彻整个广场！
力量的反震让两人手臂发麻！尚绮心儿终究是沙场宿将，力量更胜一筹！李琰被震得踉跄后退！
“死！”尚绮心儿狞笑着，弯刀如同毒蛇，顺势抹向李琰的脖颈！
“王爷小心！”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苍老的身影如同炮弹般猛地撞开了李琰！
噗嗤——！
尚绮心儿的弯刀，狠狠劈入了沈光的胸膛！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老将军——！！！”李琰目眦欲裂！
“沈老大——！！！”远处的白发老兵们发出凄厉的悲呼！
沈光死死抓住尚绮心儿握刀的手腕，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解脱般的疯狂笑意！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一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血沫狠狠啐在尚绮心儿脸上！
“尚……狗……一起……下去……陪……郭帅……吧——！！！”
“滚开！”尚绮心儿又惊又怒，猛地抽刀！沈光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
就在尚绮心儿抽刀回防的瞬间！
“杀——！”李琰的仪刀带着无边的悲愤与复仇的火焰，如同闪电般刺出！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尚绮心儿因为抽刀而暴露出的肋下甲胄缝隙！
噗嗤——！
锋利的刀尖透体而出！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
“呃啊——！”尚绮心儿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痛吼！他低头看着透出身体的刀锋，眼中充满了惊愕、愤怒与……一丝恐惧！
“这一刀！为郭帅——！”李琰怒吼，手腕猛地一拧！
“这一刀！为安西将士——！”他拔出刀，再次狠狠刺入！
“这一刀！为我安西新军死难的兄弟——！！！”
噗！噗！噗！
李琰状若疯虎，连续三刀！刀刀致命！滚烫的鲜血喷溅了他一脸一身！
尚绮心儿高大雄健的身躯晃了晃，手中的弯刀“哐当”落地。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涌出大口的鲜血。他怨毒地瞪了李琰最后一眼，带着无尽的屈辱和不甘，轰然从马背上栽落！重重砸在龟兹焦黑的土地上，溅起一片尘埃！那面崭新的“尚”字大纛，颓然倾倒！
吐蕃军神——尚绮心儿——授首！
“大帅死了——！！！”主将的阵亡，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还在负隅顽抗的吐蕃精锐瞬间崩溃！他们惊恐地尖叫着，丢盔弃甲，如同无头苍蝇般西散奔逃！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裴十三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带着敢死营疯狂追杀！
“报仇——！！！”雷万春、崔琰和所有幸存将士，爆发出最后的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水，席卷向崩溃的吐蕃残兵！
龟兹城废墟中央，李琰拄着卷刃的仪刀，剧烈地喘息着。他看也不看脚下尚绮心儿的尸体，踉跄着扑到沈光身边。
沈光躺在血泊中，胸口的伤口触目惊心，气息微弱。几名白发老兵围在他身边，老泪纵横。
“老将军……”李琰的声音哽咽。
沈光浑浊的眼睛努力地睁开一条缝，看着李琰，又看了看旁边条石下半跪的郭昕遗骸，再看了看那面在血色残阳中依旧飘扬的残破“唐”字旗。他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竟然缓缓浮现出一丝无比满足、无比安详的笑容。
“好……好……”他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手，颤抖着，指向西方更广阔的西域，指向龟兹城外的万里河山，用尽生命最后的气息，断断续续地说道：
“旗……还在……”
“安西……交……交给……王……”
最后一个字未能出口，那只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脸上，凝固着那抹释然的笑容。
“老将军——！！！”悲怆的哭声响彻废墟。
夕阳，如同泣血的火球，缓缓沉入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尽头。将龟兹城这片浸透了忠魂热血的废墟，染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悲壮而肃穆的——血色！
李琰缓缓站起身，抹去脸上的血泪。他走到条石旁，走到郭昕的遗骸前。他弯下腰，无比郑重地，从郭昕紧握刀柄的手中，取下了一枚沾满血污、却依旧沉重冰冷的——安西都护府虎符帅印！
然后，他走到那面残破的“唐”字旗下，将帅印高高举起，对着所有浴血幸存、默默注视着他的将士，发出了穿越血色黄昏、响彻龟兹废墟的誓言：
“安西将士英灵在上！夔王李琰，今日于此——”
“受郭昕大都护遗命！执掌安西都护府虎符！”
“承安西将士未竟之志！继大唐西域万里河山！”
“凡我安西军民！无论胡汉！同心戮力！”
“驱除吐蕃！光复西镇！重振大唐——！！！”
“此志——天地为证！日月可鉴！若有违背——”
“犹如此刀——！！！”
李琰猛地将手中卷刃的仪刀狠狠斩向旁边一块巨大的城砖！
铛——！
火星西溅！卷刃的刀锋崩开一个大口，而那城砖，也应声碎裂！
碎裂的砖石滚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如同为这场惨烈的决战与悲壮的传承，画下了一个沉重的注脚。
残阳如血，龟兹无声。只有那面残破的“唐”字旗，在废墟之上，在血色苍穹之下，倔强地飘扬着。旗下，是新的安西之主，和一群用血与火淬炼出的、百战余生的种子。
安西的故事，并未结束。复仇的火焰才刚刚燃起，而重建与光复的漫漫长路，正从这片浸透了忠诚与牺牲的焦土之上，重新启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