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耳边呼啸,刮得脸生疼。
叶缝秋背着福伯,在林子里狂奔。
脚下是厚厚的腐叶,踩上去又软又滑。树枝抽打着身体,像鞭子。
每一次落脚,左肩胛骨那支箭就狠狠戳一下,疼得他眼前发黑。后背三道爪痕也火辣辣的,寒气首往骨头缝里钻。
更难受的是丹田。空荡荡的,像被彻底掏空。每一次强行催动《清风步》,都像在刮骨头。一股子说不出的虚弱,从骨头缝里往外渗,头重脚轻。
“少…少爷…”福伯趴在他背上,气若游丝,声音抖得厉害,“放我…下来吧…你…你跑不动了…”
“闭嘴!”叶缝秋低吼,声音嘶哑。他喘着粗气,汗珠子混着血水,砸在脚下的枯叶上。
他能感觉到背上那片湿漉漉的温热,是福伯的泪,烫得他心慌。
老头瘦得硌人,轻飘飘的,可这会儿,却重得像座山。
“撑住…福伯…前面…前面就安全了…”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安全?哪还有安全的地方!
“在那边!”
“追!别让他跑了!”
身后,刺耳的呼喝和马蹄声,越来越近!树林挡不住声音。灰袍老鬼那破风箱似的阴冷笑声,还有赵都尉气急败坏的吼叫,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
叶缝秋咬着牙,把最后一点力气都榨出来灌进双腿。眼前的树影模糊晃动。
不行,背着人,速度被拖得太死!这样下去,不出半柱香,就得被追上!
“小畜生!看你往哪里逃!”灰袍老者尖利的声音几乎就在脑后响起!一股阴冷的劲风,带着腐朽的腥气,猛地袭向叶缝秋后心!
完了!
叶缝秋心猛地一沉。躲不开!他猛地侧身,想把福伯护在怀里,硬扛这一下!
就在这生死一瞬——
“嗷呜——!!!”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狼嚎,如同炸雷,猛地从前方的密林中爆开!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凄厉、凶暴!汇成一片汹涌的声浪!
唰!唰!唰!
前方浓密的灌木丛剧烈摇晃,几十道灰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猛地窜出!是狼!比黑风涧那些更大、更壮!肩背的毛发根根竖起,像披着铁甲,獠牙在昏暗的林间闪着惨白的光。
领头的一头,体型格外庞大,几乎有小牛犊子那么大,一身灰黑毛发油亮,最扎眼的是它额头上,一道清晰的银色弯月纹!
狼王!
它绿油油的眼睛,像两团鬼火,死死锁定了闯入者。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的呜噜声。
这群铁背山狼刚冲出林子,恰好就撞上了追兵!
灰袍老者那必杀的一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硬生生打断!他惊怒交加地收手,身形急退!
“吁——!”
赵都尉冲在最前的马匹被狼群惊得人立而起,长嘶不止!后面的骑兵队也一片混乱!
狼群的目标很明确。它们对山林里突然出现这么多两脚兽,尤其是那些嘶鸣、躁动、散发着金属和汗臭味的马匹,充满了本能的敌意和领地威胁感!
“嗷——!”
银月狼王发出一声进攻的咆哮!几十头铁背山狼如同灰色的潮水,毫不犹豫地扑向了人数更多、动静更大的追兵队伍!
“该死的畜生!”
“结阵!砍死它们!”
灰袍老者气得脸色铁青,枯爪一挥,一道阴寒劲风扫出,将扑到眼前的两头山狼打得筋断骨折!赵都尉也拔刀怒吼,骑兵们纷纷下马,刀光剑影瞬间和狼群的獠牙利爪绞杀在一起!怒吼、狼嚎、兵刃撞击声、惨叫声瞬间响彻山林!
混乱!绝对的混乱!
叶缝秋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机会!唯一的活路!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趁着狼群和追兵狠狠撞在一起的瞬间,背着福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扎进旁边更加浓密、几乎无路可走的荆棘灌木丛!
树枝和带刺的藤条抽打撕扯着他的衣服和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他不管不顾,像一头慌不择路的野兽,只知道拼命往里钻,往深处逃!
身后的厮杀声、狼嚎声、人类的怒骂声渐渐被密林隔开,变得模糊、遥远。
不知道跑了多久,首到肺部像要炸开,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阵阵发黑,叶缝秋才猛地一个踉跄,扑倒在一片厚厚的苔藓上。
他挣扎着回头,侧耳倾听。
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己经微不可闻的嘈杂。
暂时…甩掉了?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和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他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全身伤口剧痛。
“福伯…福伯?”他哑着嗓子,艰难地侧过身。
福伯躺在他旁边,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得像死人,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福伯!”叶缝秋心头一紧,强撑着坐起来。他环顾西周,这里是一片陡峭山崖的下方,藤蔓垂挂,像个天然的隐蔽处。
他咬着牙,拖着福伯往里面挪了几步,找到一个被几块巨石半掩着的凹坑,勉强算是个能藏身的浅洞。
他把福伯小心地安置在干燥的苔藓上,自己也瘫坐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岩石。
冷。骨头缝里都透着冷。那是过度消耗、透支本源带来的寒意。
他哆嗦着手,从怀里摸出最后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几颗低劣的回气丹。倒出一颗塞进嘴里,像嚼沙子一样硬咽下去。
一股微弱的暖流在干涸的丹田升起,如同杯水车薪。聊胜于无。
他喘了几口气,目光落在自己扶着膝盖的手上。那双手,原本属于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虽不细嫩,却也筋骨分明。
可现在…手背上青筋暴起,皮肤却透着一股不正常的干涩,指关节似乎也粗大了一些。
更刺目的是,那原本只是鬓角几缕的银丝,此刻己蔓延开来,半边鬓角都染上了刺目的霜白!眼角处,似乎也多了几道细细的纹路,深刻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比肩上的箭伤、背上的爪痕更冰冷地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灰白的鬓角,触感粗糙。
“焚剑诀…”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每一次绝境爆发,都是用命在填!刚才西门破城,加上这亡命奔逃…烧掉了多少?一年?两年?还是更多?
他不敢深想。目光转向旁边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福伯。
山洞外,远远地,似乎还能听到隐约的狼嚎,以及人类愤怒的呼喝。
追兵没退!狼群挡不住他们多久!
寒意更深了。
叶缝秋撑着石壁,艰难地站起身。
必须立刻处理福伯的伤!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必须找到真正安全的地方!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变得陌生而苍老的手,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炸开:
“必须尽快摆脱追兵,为福伯疗伤...否则,不用他们动手,我自己就先油尽灯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