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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坳传来的闷响震得地面簌簌落土，苏挽月掌心的青铜铃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她望着谢沉渊肩上那道还在渗着幽蓝鬼气的伤口——那是前日对付僵煞时留下的，此刻在血云下泛着青灰，像根刺扎进她心口。
“挽月。”谢沉渊突然攥住她手腕，青铜剑的寒意顺着掌心往她血管里钻，“那东西的怨气比千年僵煞还重十倍。你现在轮回眼刚开，镇灵诀只能镇住普通邪祟。”他喉结动了动，鬼差特有的冷白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守墓银簪，“我去探路，你回宅里等我。”
苏挽月反手扣住他手腕。
他的皮肤没有温度，却比她摸过的所有活物都真实——这是她在守墓十八年里，第一次触到除了自己以外的“活”的东西。
“百年冥契，同生共死。”她仰头看他，轮回眼自动张开，看见他魂魄周围的黑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那黑线缠的是你魂，我若退了，你探完路怕也回不来。”
谢沉渊的瞳孔骤缩。
作为追魂使，他比谁都清楚“魂线”意味着什么——那是被阴司禁忌术法“锁魂引”盯上的征兆，除非找到施术者，否则魂魄会被一点一点抽干。
他刚要开口，山坳方向突然炸响一声裂帛般的尖啸，像有无数指甲在刮擦青铜钟，阿黑嗷的一声窜进苏挽月怀里，尾巴卷成毛球。
“走！”谢沉渊拽着她往宅门跑，青铜剑在鞘中嗡鸣，“先回宅里取镇墓鼎，那东西破不了青铜结界——”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破风之声。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一团黑雾裹着腥风劈头盖脸砸下来。
黑雾中浮着张青面獠牙的脸，眼眶里燃着两簇鬼火，嘴角咧到耳根：“苏门小女，倒会挑帮手。”他盯着谢沉渊腰间的追魂令，“阴司的狗也敢管轮回事？”
谢沉渊将苏挽月护在身后，青铜剑“铮”地出鞘，剑锋挑起的罡风将黑雾撕开道口子：“轮回司辖阴阳，你这藏头露尾的东西，倒先犯了阴律。”
“藏头露尾？”青面鬼突然笑了，黑雾里伸出八只骨节嶙峋的手，每只手都攥着根渗血的锁链，“老子可是正儿八经的‘守轮回’——”他的指甲划过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苏家该守的轮回，早该由我们接手了！”
苏挽月的轮回眼在此时彻底睁开。
她看见那鬼的身体是无数断肢拼凑的，每截肢体上都刻着和苏家祖祠柱子一样的镇灵纹——那是只有守墓人才能看懂的，镇压轮回裂隙的符咒。
“你不是守轮回。”她从谢沉渊身后探出半张脸，青铜铃在掌心转了个圈，“守轮回的人，不会用活人肢体炼邪器。”
青面鬼的鬼火突然暴涨。
他八只手同时挥动锁链，其中两根首取苏挽月面门。
谢沉渊旋身挥剑，青铜剑与锁链相撞迸出火星，另外六根锁链却绕过他，缠上了苏挽月的脚踝。
“挽月！”谢沉渊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正要回刺，却见苏挽月的指尖燃起幽白火焰——那是守墓人血脉觉醒才会有的“轮回火”。
她反手抓住锁链，火焰顺着锁链往上窜，青面鬼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你竟……觉醒了轮回火！”
锁链在火中化为飞灰。
苏挽月借势跃到青面鬼头顶，青铜铃重重砸在他额间。
“镇灵诀，第一式——锁！”她的声音混着铃鸣，像根钉子钉进鬼域。
青面鬼的身体瞬间凝固，黑雾里渗出汩汩黑血。
但这只是刹那。
青面鬼突然张嘴，吐出颗滴着黑血的珠子。
珠子炸开的瞬间，苏挽月被冲击力掀飞，后背重重撞在老槐树上。
她尝到了铁锈味，这才发现左肋被锁链划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顺着衣摆往下淌。
“挽月！”谢沉渊的剑几乎刺穿了青面鬼的胸口，但那鬼却像一团黑雾般散了，只留下句话飘在风里：“苏门守轮回？等你见到真正的轮回裂隙，就知道谁才是乱局者——”
谢沉渊根本没听。
他扑到苏挽月身边，指尖按在她伤口上，阴司的治疗术泛起幽蓝光芒。
苏挽月疼得倒抽冷气，却看见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鬼差施术要耗自身魂力，他肩上的旧伤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
“别……”她抓住他手腕，“我撑得住。”
“闭嘴。”谢沉渊的声音发颤。
他解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她流血的身子，动作轻得像是在碰片雪花，“你流的是守墓人的血，金贵得很。”
苏挽月愣住。
她从小在墓地里长大，听惯了“守墓人是不祥人”的骂声，第一次有人说她的血“金贵”。
她望着谢沉渊低垂的眼睫，鬼火在他眼底明明灭灭，突然觉得他眉骨处那道淡疤，其实生得很好看。
等伤口不再渗血，两人扶着回了宅。
神龛上太奶奶的灵位前，香灰正打着旋儿往上飘——这是老宅有灵，在为他们担心。
苏挽月刚在八仙桌前坐下，后堂的布帘就被掀开，拄着龙头拐杖的苏老太君走了出来。
她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却难掩眼底的焦虑：“我就说今晚香灰不对劲……伤得重不重？”
谢沉渊刚要开口，苏挽月先摇了头：“皮外伤。奶奶，那鬼说他是‘守轮回’的……”
老太君的手猛地一颤，拐杖砸在青砖上“咚”地响。
她盯着苏挽月腰间的青铜铃看了半晌，突然转身走向后墙。
墙皮簌簌落下，露出个嵌在砖里的檀木盒。
她捧出本封皮绣着轮回纹的古籍，推到苏挽月面前：“这是你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说等苏家血脉觉醒轮回眼那天再看……‘守轮回’确实是个古组织，和苏家同守九幽冥冢的轮回裂隙。但三百年前，他们突然要血祭开阴门，说要‘彻底解决轮回乱局’……”
苏挽月翻开古籍，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幅图：九座连在一起的坟冢，中间的那座裂开道缝，缝里爬出无数青面鬼。
她的指尖刚碰到图，纸页突然泛起金光，浮现出一行小字：“轮回裂隙，需人鬼同血封之。”
“奶奶，这……”
“咚！”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青石板狂奔而来。
阿黑从苏挽月脚边窜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
谢沉渊己经握住了剑柄，青铜剑的嗡鸣混着风声，在宅里荡起层层回音。
苏挽月合上古籍，抬头与谢沉渊对视。
他眼里的冷霜不知何时化了，只余团跳动的火——和她此刻胸腔里的那团，烧得同样烈。
门环被撞得哐当响。
这一次，不管来的是人是鬼，是敌是友——
他们都要把所有真相，撕个清清楚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