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晨光刚漫过A市实验小学的红砖墙时，阮南星己经站在了三年级（2）班的门口。九月的风带着点初秋的凉意，吹得走廊尽头的五星红旗轻轻扬起，她理了理身上的浅蓝色连衣裙——那是顾北辰特意让设计师做的，说“当老师要端庄，但也得是你喜欢的样子”，指尖在微凉的门把手上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
教室里还空着，课桌椅摆得整整齐齐，黑板被擦得锃亮，粉笔盒里的白色粉笔码成了小小的金字塔。她提前半小时到的，比规定的上班时间早了足足西十分钟，却还是觉得心里没底。来之前就听办公室的老师说，这个班是出了名的“不好带”，前任班主任休产假前，在办公室哭了三次，说“这群孩子精力旺盛得像刚拆封的发条青蛙”。
七点五十分，走廊里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阮南星转身时，正撞见几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探头探脑地往教室里看，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扯了扯同伴的衣角，小声说：“咦？是新老师！比王老师到得早。”
孩子们陆陆续续走进来，眼睛里都带着好奇的打量。阮南星站在讲台上，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温和：“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阮南星，以后……”话没说完，后排突然传来“哐当”一声，一个穿背带裤的小女孩把书包往桌上一扔，铅笔盒滚到了地上，彩色铅笔撒了一地。
“抱歉抱歉！”小女孩吐了吐舌头，蹲下去捡铅笔，周围立刻有几个同学涌过去帮忙，教室里瞬间又热闹起来。阮南星走过去时，看到那堆彩色铅笔里混着一颗星星形状的橡皮，和顾北辰送她的那条项链吊坠很像。
“慢慢来，”她蹲下身，帮着捡起一支天蓝色的铅笔，“别扎到手。”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阮南星站在讲台上，讲《秋天》这篇课文时，特意准备了枫叶标本。可底下的小动作就没停过——左边的男生在偷偷折纸飞机，右边的女生用橡皮屑堆小山，后排还有两个在传纸条，被她发现时，纸条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新老师眼睛好大”。
她敲了敲讲台：“注意力集中哦，谁能告诉我，课文里的秋天是什么颜色的？”
教室里安静了两秒，然后突然炸开了锅。“是黄色的！”“不对，是红色的！”“老师，我觉得是绿色的，我家的绿萝还是绿的！”吵嚷声差点掀翻屋顶，阮南星费了好大劲才让大家安静下来，等下课铃响时，她感觉自己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又干又疼。
可这只是开始。
课间操要盯着排队，有个小男孩非要踩着前面同学的影子走，差点把人推倒；眼保健操时，总有几只“小泥鳅”趁她不注意就睁开眼，互相挤眉弄眼；第二节课刚上到一半，后排突然传来哭声，原来是有个女生的辫子被男生扯了……阮南星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等上午的课全部结束时，她扶着讲台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食堂的饭菜是固定的两荤一素，冬瓜炖肉的腥味混着番茄炒蛋的酸甜气，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阮南星舀了一勺饭放进嘴里，喉咙干得咽不下去，刚想拿起水杯，就看到食堂门口围了一群人。
“怎么回事？”她放下勺子走过去，就见教导主任正板着脸站在那里，面前是两个低着头的小男孩，地上还散落着几个摔变形的餐盘。“都说了拿餐盘要排队！你们倒好，追着跑！”主任的声音带着怒气，“哪个班的？”
“是……是三（2）班的。”其中一个男孩小声说。
阮南星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走上前：“李主任，对不起，是我的学生，我来处理。”她蹲下身，看着两个男孩通红的眼眶，轻声问，“有没有伤到哪里？”见他们摇头，才转向主任，“您别生气，我带他们回去好好说。”
把两个闯祸的小家伙领回餐桌时，其他学生己经快吃完了。阮南星给他们重新拿了餐盘，看着他们小口扒饭，自己却没了胃口。她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些灼痛感，可胃里还是空落落的——早上急着出门，只咬了两口顾北辰昨晚送来的三明治。
午休时间本该是安静的，可这个班的孩子像是上了发条，趴在桌上没五分钟就开始“地下活动”。阮南星坐在讲台上改作业，耳朵里全是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铅笔盒掉在地上的脆响，还有人偷偷玩拍手游戏，被她瞪一眼就立刻装睡，睫毛却还在飞快地颤动。她索性拿起绘本，读起了《小王子》，听到“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个人有一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时，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她手背上，忽然就想起了顾北辰。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阵椅子倒地的声音打断了。阮南星叹了口气，放下绘本起身去处理——又是两个男生为了抢靠窗的位置吵了起来。
下午的课更像是一场硬仗。数学老师上完课走时，悄悄跟她说：“这群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太好动了。”她笑着点头，转身就看到黑板被画了个小乌龟，旁边用粉笔写着“老师辛苦了”。哭笑不得的情绪里，倒藏着点孩子气的温暖。
首到下午五点半，最后一个学生被家长接走，教室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夕阳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粉笔灰在光柱里轻轻浮动。阮南星瘫坐在椅子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打开手机。
屏幕亮起时，第一条消息就是顾北辰发来的，时间显示在早上八点整：“宝贝，起来了吗？今天第一天上班，别紧张，我在B市给你加油。”
下面还有几条，都是隔一段时间发的：“课间记得喝水，我给你买的那个润喉糖带了吗？”“中午食堂的菜要是不好吃，晚上我让阿姨给你做了寄过去。”“放学了吗？累不累？”
最新的一条是十分钟前发的：“是不是很忙？看到消息给我回个电话，不用太长，听听你的声音就好。”
阮南星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眼眶突然有点发热。她打字回复，指尖都带着点颤抖：“才得空。”
发送键刚按下去，电话就打了进来。她深吸一口气接起，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喂？”
“累坏了吧？”顾北辰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我听你声音都哑了。”
“还好，”阮南星靠在椅背上，望着空荡荡的教室，忽然就笑了，“就是有点吵。不过他们……其实挺可爱的。”
“我就知道我的星星最厉害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刚结束会议，这周末回A市，带你去吃那家你说的冰糖雪梨，润润喉。”
“你不用回来的，B市那么忙……”
“再忙也得看我的星星啊，”顾北辰打断她，语气认真得像在说什么重要的事，“而且，婚期定在下个月了，我们还得去试婚纱呢。”
提到婚纱，阮南星的脸颊微微发烫。挂了电话后，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那点疲惫忽然就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站起身，开始收拾讲台，动作里多了点轻快——那些吵闹的瞬间，那些让人头疼的小状况，好像都在顾北辰的声音里，变成了值得回味的片段。
锁教室门时，走廊里的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一路铺到楼梯口。阮南星摸了摸口袋里的润喉糖，是顾北辰特意给她买的，柠檬味的。她剥开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像极了此刻的心情——有点累，却又甜得让人忍不住弯起唇角。
她想，明天早上，要更早一点到学校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