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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十字圣保罗医院单人病房的窗帘被拉开了一半，午后的阳光不再朦胧，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刺目的明亮，斜斜地泼洒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窗框影子。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依旧顽固，但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冲淡了些许。右腿膝盖上那个笨重的支架己经撤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相对轻便、但依旧轮廓分明的专业运动护膝，紧紧包裹着膝盖，像一道沉默的守护者。消退了，皮肤上大片的青紫瘀痕也转为黄褐色，如同褪色的战争地图，记录着那场撞击的惨烈。但每一次尝试弯曲膝盖，每一次脚掌试探性地接触地面，那从关节深处蔓延开来的、带着韧带的酸涩牵扯感和骨头的闷痛，都在清晰地提醒着：距离奔跑，还很遥远。
“吸气……慢慢来……感受股西头肌的发力……对，很好……保持住……”
艾琳的声音平稳而专注，像一位最严格的教练，却又带着医学生特有的冷静观察力。她半跪在病床边的地板上，一只手稳稳地托着我的小腿后侧，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搭在我的大腿上，指尖感受着肌肉在对抗阻力时细微的收缩与颤抖。
我的右腿正进行着首腿抬高练习。小腿被一根弹力带束缚着，另一端固定在床尾。每一次对抗着弹力带的阻力，将整条腿缓慢地、控制地抬离床面几厘米，再同样缓慢地放下，都像在进行一场与自身重力、与伤病惰性的艰苦拔河。汗水很快濡湿了额发，顺着鬓角滑落，砸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膝盖护具下的皮肤传来阵阵酸胀的热意，每一次抬起和放下，都牵扯着深处尚未完全驯服的伤痛。
“别憋气，莱昂。” 艾琳敏锐地察觉到我因用力而屏住的呼吸，立刻提醒道，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我的膝盖和发力的大腿肌肉上，“节奏！控制节奏比抬多高更重要！再来一次……好……很好！”
一组结束，我脱力地靠在床头，大口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右腿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残留的酸痛感如同潮汐般阵阵袭来。
艾琳立刻松开弹力带，动作利落地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新冰袋，小心翼翼地敷在我膝盖护具上方感最明显的区域。冰凉的触感瞬间渗透，暂时压下了那恼人的酸胀灼热。
“感觉怎么样？膝盖里面有没有那种不稳定的‘打软腿’的感觉？” 她一边固定冰袋，一边仔细询问，眼神锐利地捕捉着我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还好，” 我喘匀了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就是……酸，使不上劲，像里面生了锈。” 那种无力感，比疼痛更让人沮丧。
“正常。韧带扭挫伤后的肌肉抑制和力量流失是必经阶段。” 艾琳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理性，她拿出平板，调出物理治疗师制定的计划表，“你看，按照康复计划，我们现在是第三周初期，重点是恢复关节活动度、控制炎症和激活肌肉。力量训练只是非常初级的等长收缩和这种轻度抗阻。急不来的。”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展示着后面几周逐步进阶的训练项目：静蹲、靠墙微蹲、蚌式开合、臀桥……每一项后面都标注着精确的组数、次数和注意事项。
“下周，如果和疼痛控制得好，我们可以在拉蒙医生的监督下，尝试一点无负重的靠墙静蹲了。”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鼓励的光芒，“一步一步来，莱昂。你的基础好，恢复速度其实比预想的要快。”
她的笃定和条理，像一根坚实的拐杖，支撑着我在这条布满荆棘的康复之路上蹒跚前行。那些枯燥的、重复的、伴随着酸痛的动作，在她的陪伴和监督下，似乎也有了坚持下去的意义。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