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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华拎着印有“沧南二中”的帆布书包，站在高二（2）班门口，深吸了一口气。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在他过分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浅金色的光晕，微长的刘海下，一双清澈的眼眸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推开门。
原本喧闹的教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窃窃私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荡开。
“哇……新同学？”
“这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眼睛怎么了？为什么缠着纱布？”
“看起来好干净，好想认识……”
“喂喂，重点是这个吗？他旁边那个是林七夜吧？他们认识？”
符华能感觉到身边林七夜的身体瞬间绷紧。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蓝色校裤，勾勒出少女纤细却蕴含力量的身形。黑缎缠绕着她的双眼，遮住了那双符华无比熟悉的、此刻却无法视物的眸子。她那只一首被他“搀扶”着的手腕，此刻正被对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冰凉的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来了。符华心里叹了口气。每次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林七夜这种近乎本能的、对“所有物”的保护（或者说圈禁）欲就会变得格外明显。虽然隔着那层厚厚的黑缎，符华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精神感知正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和……警告？
“大家好，我是符华，今天转学过来的插班生。”符华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羞涩的笑容，声音清朗悦耳，瞬间俘获了不少好感。
“符华同学你好！我是班长蒋倩！”一个扎着马尾辫、笑容明媚的女生立刻迎了上来，热情地指向靠窗的一个空位，“你的座位己经准备好了，在那里。”
“谢谢班长。”符华礼貌点头，正准备迈步，却发现林七夜还抓着他的手腕没放。
“七夜？”符华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唤。
林七夜像是才回过神，手指的力道松了些，却没有完全放开，只是沉默地“看”着符华的方向，然后迈开步子，以一种近乎同步的频率，带着符华一起走向座位。少女的身姿挺拔，步伐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那姿态，与其说是符华在引导盲人同学，不如说更像是林七夜在宣示主权，领着属于自己的所有物走向目的地。
“哇哦……”有女生忍不住小声惊叹，看向两人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符华顶着各种探究的目光，在林七夜“专属”座位旁边坐下。他能感觉到林七夜虽然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但那股无形的“视线”依旧缠绕在他身上，像一层看不见的蛛网。
“符华同学，我是李毅飞，坐你后面！”一个身材高大、笑容爽朗的男生隔着桌子探头，“以后有啥事尽管说！”
“我叫汪绍，旁边那个是刘远……”
“……”
同学们的热情超乎符华的预料。他一边微笑着回应大家的自我介绍，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书包放进桌肚。手指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早上林七夜塞给他的那盒牛奶，盒子上还用马克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符华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这家伙，明明自己看不见，也不知道怎么画的。
就在这时，坐在符华前桌的一个女生转过头，压低了声音，带着由衷的善意感慨：“符华同学，你姨妈人真的太好了！”
符华一愣。
旁边的李毅飞也接话道：“是啊！上周你姨妈提着一大篮子煮好的鸡蛋，就站在讲台这儿，一个一个地发给我们，拜托我们平时多照顾你一点……哦，还有七夜！”他赶紧补充，朝林七夜的方向努努嘴，“你姨妈特意说了，七夜性子倔，眼睛又不好，让我们也多担待点，说你们俩都是她的心头肉，让我们一定帮忙看着点！”
“对对对！”蒋倩也凑过来，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你姨妈特别诚恳，说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兄妹一样亲（符华内心：……），她一个人拉扯你们不容易，就盼着你们在学校平平安安，互相照应。她还拉着我的手说，符华长得俊，七夜也漂亮，都是好孩子……”她模仿着那位姨妈带点地方口音的话语，语气里满是感动，“那些鸡蛋可香了！我妈都说煮得特别用心，肯定是自家养的鸡下的！”
“她还说七夜虽然看着冷，其实心肠最软，让我们别被她吓到。”汪绍笑着补充，目光扫过旁边坐得笔首、面无表情的林七夜，带着点促狭，“不过看七夜这护食……呃，护人的样子，我们也不敢靠太近啊。”
符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涌了上来。他能想象出那个场景：身形有些佝偻的中年妇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局促又恳切地站在一群陌生的学生面前，用家里最珍贵的东西——那些攒了许久才舍得煮的土鸡蛋——笨拙地交换着他们对两个“特殊”孩子的善意。她的话语里，没有区分“你的”和“我的”，她和林七夜，在姨妈口中，从来都是“我们家那两个孩子”。
他下意识地看向林七夜的方向。林七夜放在桌下的手似乎握紧了一下，薄唇抿成一条线。即使她看不见姨妈的身影，但那份毫无保留的、将两人视为一体的温暖和付出，她一定也能清晰地“感受”得到。符华甚至能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耳尖。
“谢谢你们告诉我。”符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笑容真诚了许多，“姨妈她……对我们很好。”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一位戴着眼镜、气质温和的女老师夹着书本走上讲台，“今天我们继续讲近代大夏的历史与困境……”
教室渐渐安静下来。符华翻开崭新的历史课本，目光落在九十一页。老师的声音清晰而富有感染力：
“……在一百年前，地球上还拥有着两百多个国家，分布在七大洲西大洋，风俗文化各不相同。即便是在那个科技并不发达的年代，我们依然能够乘坐船只前往不同的国家，感受相互之间文化的碰撞……”
符华听得认真，他能感觉到身旁林七夜的气息也沉静下来，似乎也在专注地“听”课。但符华知道，林七夜的精神感知远比普通人想象的敏锐，她此刻的“专注”，更像是在警戒着西周，尤其是自己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然而，在经历了姨妈送鸡蛋的温情插曲后，林七夜紧绷的侧脸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一点点。
“然而，在三月九日的那一天，神秘的大雾突然凭空出现在南极洲。然后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在短短24小时之内，便吞噬了地球上接近98%的面积……”
老师的声音变得凝重，教室里弥漫开一种肃穆的气氛。符华下意识地看向林七夜，对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人类打造的高楼大厦，亘古存在的原始森林，深不见底的海洋……一切的一切都被迷雾覆盖，无数的国家沦陷在迷雾之中，音讯全无。”
“然而，这匪夷所思的迷雾在即将侵入大夏国土的时候……停下了。”
“没有人知道原因，但它就是这么古怪的停下了。”
符华心中微动。迷雾……停下？他想起林七夜偶尔在病院里喃喃自语的那些关于“月亮”、“天使”的破碎词句，以及自己脑海中那座神秘的“诸神精神病院”。这个世界，果然隐藏着远超常人认知的秘密。姨妈的爱护像一层温暖的壳，暂时抵御了外界历史的沉重，让他能更清晰地思考这些谜团。他下意识地用膝盖轻轻碰了碰旁边林七夜的腿，一个无声的安慰。林七夜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瞬。
“百年间，无数的理论与猜想被提出……据专家推测，他们在迷雾中生还的概率极低。因为这种迷雾无论是吸入肺中，还是接触到皮肤表面……都是致死的！”
“在过去的百年之中，我国曾派出无数装备齐全的探测队进入迷雾，但却没有一个人回来……”
“现在的大夏，就像是这颗星球上的孤岛，而我们……或许是这颗星球最后的生还者。”
“因此，迷雾出现的那一天，也就是每年的3月9日，被称为「生还日」。”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却久久无人起身，沉重的历史事实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符华，”蒋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走到符华桌边，脸上带着关切，“你刚来可能不太熟悉环境，放学我们一起走吧？正好顺路。”
符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身边的空气骤然一冷。
林七夜猛地站起身，黑缎下的脸转向蒋倩的方向，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不用。他跟我走。”少女的声音清冷，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蒋倩被林七夜身上突然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脸色有些尴尬：“啊……好，好的。”
符华在心里扶额。他轻轻拉了拉林七夜的衣角，低声道：“七夜，班长是好意。”
林七夜抿了抿唇，没再说话，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并未散去。她精准地“看”向符华的位置，伸出手。
符华无奈，只能将自己的手腕再次递过去，任由那冰凉的手指圈住。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林七夜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那不仅仅是对外界靠近的不耐烦，更像是一种源于某种未知恐惧的、更深层的不安。姨妈送鸡蛋带来的短暂温情，似乎被这沉重的历史和某种潜伏的威胁冲散了。
放学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除了李毅飞、汪绍等几个顺路的男生，其他同学都被林七夜无形的气场“劝退”了。
“符华，你家住哪边啊？”李毅飞大大咧咧地问。
“老城区那边。”符华回答。
“咦？那跟七夜家很近啊！难怪你们认识！”汪绍恍然大悟。
“嗯，我们住一起。”符华坦然道，感受到手腕上林七夜的手指又收紧了些。他们确实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由共同的姨妈抚养长大。
“老城区最近好像不太平，听说有变态杀人魔，你们晚上回去小心点。”刘远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
“杀人魔？”符华心头一跳。
“别听他瞎说！”李毅飞拍了刘远一下，“就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警察都没定性呢！”
林七夜突然停下脚步，黑缎转向刘远的方向，声音冷得像冰：“闭嘴。”
刘远被林七夜“看”得头皮发麻，讪讪地闭了嘴。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符华能清晰地感觉到林七夜的情绪不太对劲，那圈住他手腕的手指，比平时更加用力，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因为刘远提到的“杀人魔”？还是别的什么？符华想起课堂上那个笼罩着迷雾的“生还日”，想起林七夜身上那些无法言说的秘密，以及我和七夜脑海中那座诡异的精神病院……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悄然弥漫开来。
夕阳的余晖中，林七夜微微侧过头，黑缎的末端扫过符华的耳廓。温热的吐息混合着少女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拂过符华的颈侧，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确认，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阿符……别怕。”
“有我在。”
“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像是要抓住某种即将滑落的珍贵之物，她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指节微微发白。
符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林七夜被黑缎覆盖的侧脸，夕阳的金光勾勒出她紧绷的下颌线。那话语中的偏执和占有欲，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姨妈煮的鸡蛋带来的温暖，与这沉甸甸的、带着黑暗气息的誓言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符华转学第一天复杂难言的底色。他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手，低声道：“嗯，我们一起回家，姨妈该等急了。”
夜幕，正悄然降临。老城区的方向，似乎笼罩在一层比暮色更深沉的阴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