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营救

第8章 孤岭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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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禁区营救
作者:
邱丘耳
本章字数:
10926
更新时间:
2025-07-07

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凝固在石窝深处,像一道冰冷的舞台追光,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和岩石缝隙边缘那道灰白色的身影,牢牢钉在死寂的空气里。风雪在石窝入口处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卷起的雪沫如同白色的幽灵,不断试图涌入,又被无形的屏障挡在外面。石窝内,时间仿佛被冻结。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刮过喉咙的刺痛,混合着岩石的土腥味、潮湿的霉味,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腥膻气息。

王海涛握枪的手臂肌肉虬结,指关节捏得枪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枪口却如同焊死般悬停在空中,微微颤抖着,始终无法指向光柱下那个目标。那双冰蓝色的竖瞳里透出的不是野兽受惊的狂乱,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冰冷审视。那目光扫过枪口,扫过队员们因极度惊愕和紧张而扭曲的脸,最终,如同两枚淬了寒冰的钉子,精准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张猛和其他队员如同泥塑木雕,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僵硬无比。极度的寒冷和刚才逃命的疲惫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预想的遭遇彻底碾碎,只剩下一种面对绝对力量时本能的战栗。

小白。

是它!真的是它!

它没有消失!它就盘踞在鹰愁涧的心脏地带!在这片它曾被痛苦捕获、又从这里被“放归”的死亡之地!它比记忆中更加……庞大。肩背的线条更加宽阔厚实,流畅的肌肉在灰白带深色斑点的华丽皮毛下起伏,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它安静地伏在那里,前肢交叠的姿态看似放松,但那微微下沉的肩胛和紧贴地面的后腿,却昭示着随时可以爆发出雷霆一击。那条蓬松的长尾,如同君王盘踞的权杖,自然地圈在身侧,尾尖却在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上下点动——那是顶级掠食者高度专注时特有的姿态。

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没有幼时的依赖,甚至没有放归时那种平静的告别。只有一种被风雪和荒野磨砺出的、纯粹的、冰封般的疏离和一种……深沉的孤寂。仿佛我们这些闯入者,不过是它漫长守望生涯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一群误入它领地、需要被评估威胁的陌生物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张猛因为极度紧张和寒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起来,发出“咯咯咯咯”清脆又刺耳的声响。这声音在死寂的石窝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咔嚓!”

小白头颅猛地一甩,冰蓝色的竖瞳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喉咙深处滚动出一声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警告性咆哮!

“呜噜噜——吼!”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冲击波,瞬间撞碎了石窝内凝滞的空气!带着雪山之巅凛冽的寒意和顶级掠食者的绝对威严,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张猛的脸瞬间惨白如纸,牙齿的磕碰声戛然而止,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别动!都别动!”王海涛的声音嘶哑得变了调,带着一种近乎破音的急迫。他的枪口依旧没有抬起,但整个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目光死死锁定着小白,额角的汗珠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成冰晶。“把……把吃的……慢慢丢过去!丢远点!”

小刘离得最近,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刚才王海涛分发的、仅剩的两块高热量压缩干粮。那简陋的、裹着锡纸的方块,在小白冰冷的注视下显得如此可笑。他几乎是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抖成一片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干粮朝着石窝入口的方向,远远地扔了过去。

锡纸包裹的干粮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噗”声,滚了两下,停在距离小白藏身的岩石缝隙足有七八米远的地方,离石窝入口的风雪反而更近。

小白冰蓝色的眼眸甚至没有瞥那干粮一眼。它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定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尤其是刚才发出噪音的张猛。喉咙里持续滚动着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呼噜声,如同闷雷在狭窄的石窝里滚动。那姿态,仿佛在说:滚出去,或者,死。

希望如同被瞬间浇灭的火苗。投食示好,在它绝对的警惕和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和徒劳。一种更深的绝望开始蔓延。前有暴风雪这堵无形的死亡之墙,后有这头盘踞在唯一生路上的、视我们为入侵者的雪山之王。进退维谷,生机断绝。

“主任……怎么办?”小刘的声音带着哭腔,牙齿也在打颤。

王海涛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脸上的肌肉线条绷得如同刀刻。他死死盯着小白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冰蓝色眼睛,又看了看石窝外那一片混沌狂暴、如同白色地狱的雪幕。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大团的白气。时间在绝望的僵持中一秒一秒地流逝,体力和体温都在飞速下降。再这样耗下去,不用小白动手,光是失温就能要了所有人的命!

就在王海涛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绝望的狠厉,握枪的手指似乎要有所动作的刹那——

“呜……”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痛楚的呜咽,如同风中游丝,从岩石缝隙深处、小白的身后传来!

那声音太微弱了,几乎被它喉咙里的低吼和外面的风雪声淹没。但就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小白那双一首锁定着我们的、冰冷无波的竖瞳,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波动了一下!

它的头颅极其迅速地、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地朝岩石缝隙的阴影里回瞥了一眼!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快得像错觉,但那种冰封般的、拒人千里的审视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那裂痕里,似乎混杂着一丝……焦灼?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源自本能的担忧?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个近乎荒谬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岩石缝隙里……还有东西!是它的……幼崽?!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我几乎是本能地、不顾一切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动作很轻微,但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无异于引爆了一颗炸弹!

“吼——!”小白瞬间被激怒!它猛地从伏卧状态半立而起,前爪狠狠刨在岩石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整个上半身肌肉贲张,灰白色的毛发如同钢针般炸开!冰蓝色的瞳孔里瞬间燃烧起暴戾的凶光!那低沉的警告咆哮瞬间拔高,变成一声充满致命威胁的嘶吼!它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一个清晰无比的扑击前兆!目标,正是我!

“李岩!退后!”王海涛的嘶吼和枪口抬起瞄准的动作几乎同时发生!

“别开枪!”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劈裂般沙哑,身体却僵在原地,没有后退!我的目光没有看那即将扑来的猛兽,而是死死地、穿透它炸开的毛发和暴怒的姿态,投向它身后那片深邃的岩石阴影!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比眼前的死亡威胁更重要!

“后面!石头后面!有东西!它受伤了!它在叫!”我语无伦次地吼着,手指颤抖地指向阴影深处。

就在我喊出“受伤”两个字的瞬间,小白那暴怒欲扑的动作,竟然诡异地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它炸开的毛发似乎僵硬了一瞬,冰蓝色瞳孔里燃烧的凶焰,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暴怒和某种被戳穿秘密的惊疑所取代!它猛地扭头,再次看向身后的阴影,喉咙里发出一声更加急促、更加焦躁的低吼,仿佛在呵斥,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这短暂的凝滞,如同在紧绷到极限的弓弦上找到了一丝松动的缝隙!

王海涛是何等人物!他捕捉战机的能力刻在骨子里!就在小白扭头回望阴影的这电光石火间,他抬起的枪口没有喷出火焰,反而猛地向下一压!同时,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一把扯开自己厚重防寒服的拉链!露出里面同样沾满泥污和冰碴的深色毛衣!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他猛地转过身,将整个宽阔的后背,毫无保留地、彻底地暴露给了石窝深处那头正处于暴怒边缘的雪豹!

“把你们身上带伤药的东西!纱布!急救包里所有能用的!都拿出来!快!”王海涛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破釜沉舟的命令!他背对着小白,面对着同样惊呆了的我们,眼神如同燃烧的炭火,“放在地上!推过去!快!”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帧画面都清晰得刺眼。

王海涛那毫无防备、剧烈起伏的后背,像一堵沉默的墙,横亘在我们与死亡之间。

小白炸开的毛发依旧耸立,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充满不确定的呼噜,冰蓝色的瞳孔在王海涛的后背和我们慌乱掏出的急救物品之间急速扫视,充满了暴怒、警惕和一种被这完全超出野兽理解范畴的行为所引发的巨大困惑。

小刘手忙脚乱地从急救包里翻出止血绷带、消毒喷雾、一小卷纱布,甚至还有一管消炎药膏。他哆嗦着,将这些东西连同自己口袋里一块干净的擦汗巾,一股脑堆在地上,然后颤抖着手指,一点点、一点点地,朝着小白的方向推了过去。动作缓慢得如同慢镜头,生怕一丝过快的举动再次点燃那头猛兽的怒火。

张猛和其他队员也反应过来,纷纷掏出自己急救包里的东西,有云南白药粉,有创可贴,有止痛片……五花八门,甚至有人掏出了一块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这些东西被小心翼翼地堆放在一起,形成一个寒酸却承载着唯一生机的“贡品堆”,然后被小刘用颤抖的手,缓缓推向那片死亡地带。

推过去大约两三米,距离小白还有西五米远。小刘不敢再往前了,飞快地缩回了手,脸色惨白如纸,大口喘着粗气。

小白低垂着头,冰蓝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堆对它而言毫无意义、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杂物。它的鼻翼快速翕动着,捕捉着空气中复杂的信息——药物的刺鼻气味,布料的纤维味道,人类汗水的咸腥,还有……恐惧。它喉咙里的呼噜声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难以理解的烦躁。它似乎想用爪子去拨弄一下那堆东西,却又本能地忌惮着。

时间在死寂中煎熬。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王海涛的后背依旧毫无防备地暴露着,冷汗己经浸透了他贴身的毛衣,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变得冰凉。我们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仿佛下一秒,那道灰色的闪电就会撕裂空气,扑向那毫无防备的后颈!

就在这时——

“呜……嗷呜……”

岩石缝隙深处,再次传来一声比之前清晰许多、带着明显痛楚和虚弱的幼兽哀鸣!那声音充满了无助和渴望,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小白狂暴的警戒外壳!

小白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瞳孔再次看向阴影深处。这一次,它眼中的暴怒和困惑如同潮水般退去,被一种深沉的、纯粹的焦灼和担忧彻底取代!它不再理会地上那堆杂物,也不再死死盯着我们。它极其迅速而轻柔地转过身,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近乎小心翼翼的姿态,重新伏低,钻回了那狭窄的岩石缝隙深处。缝隙里传来它压抑的、安抚性的低呜,以及幼崽更加委屈和依赖的细细回应。

石窝入口处,风雪依旧在疯狂咆哮。

石窝深处,岩石缝隙里,传来雪豹母子间压抑而温柔的交流声。

而我们,如同被赦免的死囚,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下,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汗水混合着冰水浸透了内衣,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王海涛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他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看了一眼岩石缝隙的方向,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

短暂的喘息后,更严峻的现实摆在眼前:失温。

寒冷如同附骨之蛆,一点点啃噬着残存的体温和意志。湿透的内衣紧贴着皮肤,像一层冰壳。手脚开始麻木僵硬,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王海涛背靠冰冷的岩石坐下,从急救包里翻出最后一点固体燃料和一个小巧的钛合金饭盒——那是巡护员最后的保命手段。

“省着点……烧点雪水……”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巨大的疲惫,手指因为寒冷而动作僵硬。小小的蓝色火焰在饭盒下艰难地跳跃着,舔舐着盒底。张猛哆嗦着,用冻僵的手捧起一捧相对干净的积雪,小心地放入饭盒。雪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慢慢融化,升腾起微弱的水汽。这点热量,对于五个浑身湿透、蜷缩在冰窟般的石窝里的成年男人来说,杯水车薪。

我们挤在一起,背靠着背,试图汲取彼此身上那点微弱的暖意。王海涛将那饭盒放在我们中间的地上,小小的火焰映照着几张惨白、疲惫而惊魂未定的脸。沉默再次笼罩下来,只有外面风雪的嘶吼和岩石缝隙里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幼崽呜咽声。

时间在寒冷和等待中缓慢爬行。意识在体温流失中开始变得模糊、飘忽。就在张猛的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垂下去,差点栽进那微弱的火苗里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从石窝入口的方向传来!

不是风雪!是某种东西在厚厚的积雪上拖行的声音!

所有人瞬间惊醒!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致!王海涛的手又一次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入口!

只见石窝入口处,那片被狂风卷进来的、堆积的新雪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拖拽痕迹。痕迹的尽头,赫然是——之前被小刘扔出去的那两块裹着锡纸的压缩干粮!

它们被拖回来了!

就停在距离我们蜷缩的位置不到三米的地方!锡纸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覆盖着灰白色毛发的头颅,悄无声息地从入口处堆积的雪堆阴影后探了出来。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平静地扫过我们,扫过地上那两块干粮,最后,目光落在了岩石缝隙的方向。停留了片刻。

然后,没有任何预兆,那个巨大的头颅又悄无声息地缩回了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雪地上那两道清晰的拖痕,和那两块被“送”回来的干粮,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它……把食物还回来了?

它不需要?还是……不屑?

或者,这仅仅是一种更深的警告?一种无声的宣告:它的领地不容侵犯,它的怜悯(如果存在的话)也有限度?

我们看着那两块在冰冷地面上反射着微光的干粮,再看看彼此脸上惊疑不定的神情,最后看向岩石缝隙深处那片无法窥探的黑暗。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比石窝外的暴风雪更加刺骨,悄然爬上了每个人的脊背。

小白,它究竟在守护着什么?

它把我们困在这里,却又送回食物……这头雪豹的行为,己经完全超出了我们对野兽的认知。它像一个沉默的、充满谜团的哨兵,盘踞在这片被暴风雪隔绝的孤岭之上,执行着我们无法理解的、属于荒野的法则。而这场风雪,似乎远未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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