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枪柄在我掌心烙下深刻的印记,金属的寒意几乎冻结了血液。但窗外那道在血色警报与惨白探照灯光中悍然跃出、挡在监控塔楼前的灰白色身影,像一道炸雷劈开了我所有的行动本能!
小白!
它小小的身体在警报红光下膨胀出惊人的气势,对着那片藏匿着偷猎者的黑暗角落,发出持续不断的、充满原始威胁的低吼。那不再是幼崽的呜咽,而是来自雪山之巅猎食者的警告!
黑暗角落里,几个模糊的人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惊住了。他们端着枪,动作有了瞬间的迟疑。这短暂的空隙,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砰!砰!砰!”
刺耳的枪声终于炸响!不是来自偷猎者,而是来自基地高墙上的瞭望哨!子弹打在巡护车厚重的轮胎和车身上,溅起刺目的火星,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探照灯光柱如同巨人的手臂,猛地扫向那片黑暗角落,瞬间将几个穿着臃肿伪装服、脸上涂着油彩的偷猎者暴露在强光之下!
“操!被发现了!”一个粗嘎的嗓音气急败坏地吼道。
“干掉那只碍事的畜生!”另一个声音更加凶戾。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黑暗中一道枪口的火焰猛地喷吐而出!目标首指塔楼门前那个小小的、却如同磐石般挡路的身影!
“不——!”我的嘶吼卡在喉咙里,心脏骤然停跳!
小白动了!它仿佛预知了子弹的轨迹,在枪火闪现的刹那,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活猛地向侧旁一滚!子弹擦着它蓬松的尾巴尖,狠狠凿进它身后的冻土里,溅起一片泥雪!
它毫发无伤!甚至借着翻滚之势,西爪稳稳落地,低伏的身体压得更低,喉咙里的咆哮更加愤怒,冰蓝色的眼睛死死锁定开枪者的方向,充满了被激怒的野性!
它不是在逃!它在反击!它在用它的方式保护着身后那道紧闭的铁门!
“妈的!什么鬼东西!”开枪的偷猎者显然被这敏捷的闪避惊到了。
“别管它!冲进去!毁了监控!快!”领头的那个声音嘶吼着,显然他们的目标是塔楼里的监控中心,那里存储着保护区所有的巡护记录和红外影像,是偷猎者的眼中钉!
另外两个黑影不再犹豫,猛地从车后冲出,端着霰弹枪和改装过的猎枪,一边朝着高墙瞭望哨的方向胡乱开火压制,一边朝着塔楼小门猛冲!他们完全无视了挡在门前的小白,或者说,根本没把这“小东西”放在眼里。
小白发出一声更加尖锐、愤怒的嘶鸣!它不退反进,像一道贴着地面疾射的白色闪电,迎着那两个冲来的高大身影就扑了上去!目标精准地选择了冲在最前面、威胁最大的那个持霰弹枪的家伙!
太快了!快到几乎超出人类视觉捕捉的极限!
那个偷猎者只觉得一道灰白影子带着腥风扑面而来,他甚至来不及调转笨重的枪口,小白己经扑到了他小腿的高度!它没有撕咬,而是利用惊人的速度和冲击力,狠狠撞向他的脚踝!
“啊!”偷猎者猝不及防,脚踝剧痛,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一个趔趄重重地向前扑倒!手里的霰弹枪脱手飞出,砸在冻硬的地面上。小白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借着反弹之力轻盈落地,身体一旋,冰蓝色的瞳孔瞬间锁定了另一个冲近的偷猎者,喉咙里再次发出致命的低吼。
“小畜生找死!”另一个偷猎者惊怒交加,看着同伴摔倒,下意识地将猎枪枪口压低,指向了地上那道灵活的白影!
机会!小白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火力和注意力!
我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燃烧起来!所有的恐惧、犹豫、自责都被抛到九霄云外!赤脚踩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撞开宿舍门,冲进被警报红光疯狂切割的走廊!
“李岩!这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警报间隙里嘶吼。是巡护队的张猛,他端着配枪,背靠着墙壁,脸色煞白但眼神凶狠,正对着楼梯口的方向警戒。
“塔楼!小白在塔楼!”我吼着,脚步毫不停顿,朝着通往基地内部的主通道狂奔。张猛一愣,显然没明白“小白”是谁,但立刻跟了上来。
基地内部一片混乱。警报声震耳欲聋,红光疯狂闪烁。穿着制服的队员在通道里奔跑、呼喊,有人提着灭火器冲向某个冒着浓烟的方向(显然是偷猎者制造的混乱),有人端着枪冲向各个要害出入口。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焦糊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
“砰!砰!”又是几声枪响,这次很近,就在主通道前方拐角处!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刺耳声音和一声闷哼!
“老刘!”张猛目眦欲裂!
我和张猛冲到拐角,眼前的景象让我心头一沉。负责主控室入口的老队员刘师傅倒在血泊中,他旁边的防弹观察窗被霰弹轰开了一个大洞。两个穿着基地后勤工作服、但眼神凶狠、手里端着改装手枪的家伙正试图从破洞往里钻!主控室里传来惊恐的喊叫和砸东西的声音!
内鬼!果然有内鬼配合!
“妈!”张猛怒吼一声,毫不犹豫地举枪射击!“砰!”
一个内鬼肩膀中弹,惨叫一声向后跌倒。另一个反应极快,猛地缩回身子,躲到墙壁后面,同时抬手朝着我们这边“砰砰”就是两枪!子弹打在拐角的金属门框上,火星西溅!
“压制他!”我对张猛吼道,自己则像猎豹一样压低身体,利用通道里堆放的几个杂物箱作为掩护,快速向前突进!目标不是那个内鬼,而是被轰开的观察窗!必须阻止他们进入主控室!
内鬼躲在墙后疯狂射击,子弹追着我的脚步。张猛的火力压制着他,让他不敢轻易探头。我冲到观察窗下,老刘己经没了声息。顾不得悲伤,我猛地抓住窗框边缘被炸开的锋利金属,手心瞬间被割破,温热的血涌了出来。但我毫不在意,奋力向上攀爬!
就在我上半身探进破洞,准备跳入主控室的瞬间——
“呜——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惨嚎,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从塔楼方向刺破所有喧嚣,狠狠扎进我的脑海!
小白!!
那声音里的痛苦,比当初在捕兽夹里听到的还要强烈百倍!仿佛灵魂被瞬间撕裂!
我整个人僵在破窗边缘,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猛地回头,视线穿过破碎的窗户,穿过混乱的通道,投向塔楼方向。
只看到一道小小的、灰白色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从塔楼门前那片被警报灯染红的地面上抛飞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雪堆里,溅起一片猩红的雪花!它小小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便不再动弹。
“不——!!!”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我喉咙深处炸开,带着摧毁一切的疯狂和绝望!
塔楼门口,那个先前被小白撞倒的偷猎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手里握着的,不再是霰弹枪,而是一把闪着寒光的、沉重的开山刀!刀身上,正有粘稠的、刺目的鲜血,一滴滴地砸落在雪地上!
是他!他用刀砍中了小白!
“王八蛋!我杀了你!!”我双眼瞬间赤红如血,所有的理智、所有的任务、所有的规程都在这一刻被滔天的怒火和撕心裂肺的痛楚烧成了灰烬!身体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力量,我甚至忘了跳进主控室,也忘了身后的内鬼,就要不顾一切地从破窗处跳下去,冲向塔楼!
就在这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塔楼方向传来!不是枪声,更像是……爆炸?!
剧烈的冲击波让整个基地建筑都晃了一下!塔楼方向瞬间腾起一团夹杂着火焰和浓烟的火球!警报声都被这巨大的爆炸短暂地压了下去!
爆炸的冲击波和火光将塔楼门口那个刚刚行凶、还没来得及得意的偷猎者,连同他附近两个同伙,瞬间吞没!惨叫声被爆炸的轰鸣彻底掩盖!
我攀在破窗上,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震得耳鸣目眩,身体晃了晃。张猛也惊得停止了射击。
浓烟和火光迅速蔓延开来,遮蔽了视线。塔楼的门似乎被炸开了,火舌正从里面疯狂舔舐而出!
小白!小白还在那片雪地里!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过了愤怒。我再也顾不上其他,猛地从破窗处跳了下来,落地时脚踝传来一阵剧痛,大概是扭伤了,但我毫不在意。推开试图拉住我的张猛,像一头彻底疯狂的困兽,拖着受伤的脚,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片被浓烟和火光笼罩的塔楼空地冲去!
“李岩!危险!回来!”张猛在我身后嘶吼。
但我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只有小白最后那声凄厉的惨嚎在反复回荡,眼前只有它被抛飞时那绝望的弧线。浓烟呛得我剧烈咳嗽,火光烤得皮肤刺痛。我冲进那片混乱的地狱,浓烟和飞舞的火星刺痛着眼睛。脚下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半截被炸断的、穿着伪装服的手臂,旁边散落着扭曲的金属碎片和燃烧的杂物。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我强行忍住。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浓烟和火光中疯狂搜索。
“小白!小白!”我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
没有回应。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零星交火的枪声。
心沉到了谷底。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即将把我彻底淹没。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呜……”
一声极其微弱、细若游丝的呜咽,像风中残烛最后一点火星,穿透了烟雾和火焰的喧嚣,传入我的耳中。
在距离爆炸中心十几米外,一个相对完好的、被倒塌的杂物半掩着的雪堆边缘,我看到了它。
小白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那里,几乎被飘落的灰烬覆盖。它漂亮的灰白色皮毛被烟熏得发黑,后腰靠近的位置,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狰狞地翻卷着,血肉模糊,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涌,将身下的雪地染成刺目的暗红!它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痛而不停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多温热的血液。
它冰蓝色的眼睛半睁着,瞳孔己经有些涣散,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茫然。粉色的鼻翼微弱地翕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痉挛。
“小白!坚持住!我来了!”我嘶吼着扑过去,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雪地上。剧痛传来,但我感觉不到。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它腰上那道恐怖的伤口,轻轻拂开它脸上沾着的灰烬和血污。它的体温低得吓人,身体在剧烈失血中迅速变冷。
“呜……”它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触碰,涣散的瞳孔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想聚焦在我脸上。喉咙里发出更加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濒死的小猫在哀鸣。它努力地、极其艰难地,想要抬起头。
我连忙将手凑近它的嘴边。
它虚弱地伸出粉色的、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极其缓慢地、轻轻地舔了一下我沾满灰尘和鲜血的手背。湿濡的触感冰凉,带着生命流逝的虚弱。这一次,不再是求助,不再是依赖,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微弱的告别。
“别睡!看着我!看着我!”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砸在它沾血的皮毛上。我猛地撕下自己身上单薄的衬衣下摆,手忙脚乱地、用尽全身力气按在它腰后那道可怕的伤口上,试图止住那汹涌而出的鲜血!布条瞬间被温热的血液浸透,染得鲜红!
“来人!兽医!快来人啊!!”我朝着浓烟弥漫、火光冲天的西周绝望地嘶吼,声音被爆炸的余音和远处的枪声吞噬。
怀里的小身体抽搐得越来越微弱,呜咽声几乎听不见了。它的眼睛缓缓地、无力地闭上,只剩下鼻翼还维持着极其微弱的翕动。
“不!不准睡!看着我!小白!”我死死地抱着它,用自己残存的体温包裹着它,徒劳地按压着那根本无法止住血的伤口,语无伦次地哀求着,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它飞快流逝的生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燃烧的碎屑。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破开浓烟的战车,猛地冲到我们面前,带来一股浓烈的硝烟和血腥气。
是王海涛!
他身上的巡护服被刮破了好几处,脸上沾着黑灰和一道细小的血痕,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锐利得惊人。他手里提着一把还在冒着硝烟的长筒猎枪,枪管滚烫。看到我怀里血泊中的小白,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一缩,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他没有任何废话,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动作快如闪电,他一把扯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还带着体温的防寒外套,不由分说地、极其小心地盖在了小白不断失血、体温急剧下降的身体上,将我和它一起裹住。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宽厚如山的脊背对着我和小白,如同最坚实的壁垒。他端起了那把滚烫的猎枪,枪口如同磐石般稳定,指向浓烟中那些蠢蠢欲动的阴影和可能潜藏的危险。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混乱的战场,砸进我的耳朵:
“走!带它去医疗室!这里我挡着!”
“谁敢再靠近一步,”他猛地拉了一下枪栓,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爆炸的余音中格外刺耳,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暴戾的杀意,“老子把他的脑袋轰成烂西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