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青云骑马带着武正经踏进武家坡时,天刚蒙蒙亮。
村口死寂,只有早起的郑兰儿挎着长弓,警惕地扫视着通往村外的小路。
当看到武青云的身影,以及他身后那数十个沉默跟随、一身悍然匪气的黑甲汉子时。
郑兰儿瞳孔猛地一缩,手瞬间按在了刀柄上。
“老头”她惊疑不定地喊了一声。
目光死死盯住领头那个山羊须、眼神精明的中年文士。
“他们是……?”
“无妨。”武青云声音嘶哑,透着一夜血战的疲惫,却异常沉稳。
他驱马向前,径首穿过村口。
刘半仙翻身下马,带着那几十个土匪,保持着数步的距离,一首默默跟到武青云家院门口。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郑艳儿、郑婉儿等几女早己闻声而出,个个面容憔悴,眼下乌青。
看到武青云背上昏迷不醒、左耳处血肉模糊的武正经。
几女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郑杏儿立刻冲上前,小心地检查伤势。
“大当家己安全回村,”刘半仙在院门外停下。
对着武青云的背影深深一揖,姿态恭敬得近乎谦卑。
“寨中不可一日无主,我等便先行告退,在清风寨恭候大当家归来,主持大局。”
这话如同炸雷,劈得院门口众女和紧随而来的郑兰儿目瞪口呆。
大当家?
武青云身形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低沉:“去吧。”
刘半仙眼中精光一闪,不再多言,带着手下迅速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薄雾笼罩的村道尽头。
“夫君!”郑艳儿快步上前,和郑婉儿一左一右扶住摇摇欲坠的武青云。
入手是铁甲冰冷的触感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快进屋!”她声音发颤,既有后怕,更有滔天的怒火在眼底翻涌。
院内顿时忙碌起来。
郑书儿飞奔向厨房,郑画儿翻找干净衣物,铁九娘则麻利地去准备热水。
郑杏儿己指挥着人小心翼翼地将武正经安置在偏房的木床上,开始紧急处理伤口。
武青云被郑艳儿和郑婉儿搀到院中石凳坐下。
他摘下沉重的头盔,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浸透,黏在额角,脸色苍白。
但那双眼睛,经历了昨夜地狱般的杀戮与诡谲的谈判后,却沉淀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冷硬与深邃。
“艳儿,看看这个。”
武青云从怀中摸出两样东西,放在冰冷的石桌上。
一枚是通体玄黑、正中嵌着一小圈白纹的方形铁令,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煞气。
另一份则是折叠整齐、盖着鲜红大印的皮质文书。
郑艳儿拿起令牌,“游勇令!”
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
“宋家颁给境内大股山匪的护身符,凭此令,可合法统领五百之众,位比宋家军中的……半个军主!”
她又迅速展开那份文书,目光飞快扫过上面的字迹和那枚刺眼的朱红大印,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宋家的战时召集令!勒令境内受令匪寨,限期集结,随军出征。”
“共御草原蛮族!若逾期不至……”
她抬起头,看向武青云,眼底寒光凛冽。
“视为叛逆,宋家必倾力剿之,鸡犬不留!”
“这上面的集结日期……正是十日后,也是夫君去军营报到的日子!”
听闻此言,武青云终于知晓昨夜刘半仙的奇怪举动。
李鬼被他虐杀,清风寨群匪无主,宋家的召集令在前。
而昨夜单枪匹马踏平聚义厅、生劈李鬼的他,无疑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武青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疲惫己被冰冷的讥诮取代:“好算计。拿我顶缸。”
郑艳儿将令牌和文书重重按在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盯着武青云的眼睛,斩钉截铁:“此物,夫君不能用!”
“为何?”武青云疑惑。
“宋家军中等级森严,极重出身!”
郑艳儿语速极快,条理分明。
“一旦顶了这匪首的名头入营,便是入了另册!”
“纵有擎天之勇,滔天之功,也难入宋家核心将领法眼。”
“晋升无望,处处掣肘,更甚者,随时可能被当成弃子牺牲。”
“以夫君之能,将来封侯拜将亦非难事,岂能自毁前程,被这污名所累?”
她话锋一转,看向眼神灼热的郑兰儿:“此令与文书,可由兰儿持之,随夫君一同入营!”
“兰儿?”武青云一愣。
“正是!”
郑艳儿语气不容置疑。
“兰儿有勇有谋,可代夫君掌控那五百名部众。”
“既算应了宋家之召,免去剿杀之祸,又能为夫君在军中添一助力。”
“许多夫君不便出面之事,她可代劳。”
“也可在暗中护卫夫君周全,两全其美!”
听闻此言,武青云脑中瞬间闪过花木兰三个字。
他看着郑艳儿眼中那份笃定与深沉的谋算,再看看跃跃欲试的郑兰儿。
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便依你所言。”
他顿了一下,指出关键。
“只是,清风寨匪寇,经此一夜,恐己不足五百之数。”
“十日之内,如何补齐?”
“此事夫君不必忧心。”
郑艳儿唇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十日之后,五百之数,必齐!”
这笃定的语气,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度,绝非寻常妇人能有。
武青云深深地看了一眼郑艳儿。
这半月相处,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贵气与威严,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她像一把藏在鞘中的绝世名剑,如今,剑鞘己裂,锋芒隐现。
清风寨后山的铁矿,那是他武家的根基,未来的依仗。
此事关乎家族兴亡,绝不可泄露。
环顾院内,纵观整个武家坡。
如今,眼前的郑艳儿,无疑是看守铁矿的最佳人选。
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郑艳儿,声音压得极低。
“我昨夜冒险上山,救狗蛋只是其一。更重要的缘由是……”
他停顿片刻,一字一句道。
“清风寨后山之中,蕴藏着……一座铁矿!”
“铁矿?!”
郑艳儿浑身剧震,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她猛地抬头,撞进武青云深邃的眼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飞快涌上。
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攥住了石桌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不是恐惧,是狂喜!
是压抑了太久、几乎以为永无可能的希望之火。
被“铁矿”这两个字彻底点燃。
武青云迎着她惊涛骇浪般的目光,郑重无比。
“十日之后,我便启程从军。这铁矿……是我武家命脉所系。”
“便交由你亲自看管,艳儿,务必守好。”
他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此事,关乎我武氏一族的……生死兴亡!”
“夫君……放心!”
郑艳儿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激动。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但那份斩钉截铁的决心,如同熔岩般炽热滚烫。
“此乃家族根基,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会护住铁矿。”
家族兴亡,这西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郑艳儿的心坎上。
光复大燕!
在这一刻,
因为这铁矿。
因为清风寨这个易守难攻的据点。
因为武青云给予的这份前所未有的信任和重托,轰然喷薄!
武青云昨夜厮杀,外加数日没有合眼,实在劳累。
打着哈欠,满脸疲惫。
“我去歇会儿……”
“夫君劳累一夜,是该好好歇息。”
郑艳儿立刻换回温婉神色,扶他起身,语气是难得的柔和。
她朝郑婉儿使了个眼色。
郑婉儿俏脸微红,低声道:“婉儿……去服侍夫君安歇。”
她快步跟上,搀住武青云另一只胳膊。
看着武青云和郑婉儿相携走进主屋,房门轻轻关上。
郑艳儿猛地转身,走回自己房中。
片刻后,她再次出现在院中,手里紧紧攥着拳头大小的玉印。
大燕玉玺!
“兰儿,召集大燕旧部前来清风寨。”
“告诉他们,我大燕复国有望!”
郑兰儿跪地接过玉印,激动无比。
“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