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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桂花浑浊的眼珠瞪得溜圆，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向懦弱的林家旺，他为几个赔钱货竟然敢吼她？
林家旺抱着啼哭不止的小女儿，那微弱却倔强的哭声像个小锤子，一下下敲在他被母亲长年累月灌输的“传宗接代”铁律上，敲出了一丝裂缝。
他看着瘫坐在地上、额头渗血却眼神执拗的大女儿小满，看着床上脸色惨白、气若游丝的妻子，还有床边虚弱的二女儿霜降，再看看怀里这个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小生命。
一种迟来的、混杂着愧疚与愤怒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娘，够了！”林家旺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疲惫和不容置疑。
他抱着孩子，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放在妻子身边，“你好好歇着，别怕。”
林母看着丈夫，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次，不再是绝望的哀泣，而是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难以置信和微弱希冀。
王桂花被彻底晾在了一边。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林家旺的鼻子，声音尖利得刺耳：
“好！好你个林家旺！你翅膀硬了！敢跟你老娘叫板了！行！我走！等着饿死吧你们！”
她骂骂咧咧，唾沫星子横飞，发泄着被忤逆的滔天怒火，摔门而去。
破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重重撞在门框上！
土坯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林家旺站在原地，他看着妻女，眼神复杂，有心疼，有愧疚，也有对未来深深的茫然。
他沉默地找来一块粗布帕子，沾湿了水，走到林小满面前，笨拙地想给她擦额头的血。
“爹，我自己来。”林小满伸手接过湿布。
她忍着痛，一点点擦拭着额角和眉骨的血迹。
伤口不算太深，但撞在粗糙的桌角上，皮肉翻卷，火辣辣地疼。
她的心中一片冰冷！
“爹，奶奶今天没得逞，但她不会罢休的。还有爷爷……他回来了会怎么样？”
原主的记忆里，爷爷林老栓也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庄稼汉，对王桂花的跋扈通常视而不见，偶尔叹气！
林家旺身体一僵，脸上掠过一丝苦涩和无奈：“你爷他顶多骂两句，不会真动手。”
林小满的心沉了沉。
她走到床边，看着虚弱不堪的林母和襁褓里的三妹。
妹妹大概是哭累了，正闭着眼睛，小嘴一瘪一瘪地抽噎着，小脸皱巴巴的，却有一种令人心头发软的生命力。
“娘，妹妹饿了，你……有奶水吗？”林小满轻声问。
林母艰难地摇摇头，眼泪又下来了：“娘没用……刚才吓着了，又挨了打……怕是……”她看着怀里的小女儿，眼中充满了自责和绝望。
没有奶水，在这个物质极度匮乏、连大人都吃不饱的年代，一个新生儿几乎等同于被判了死刑。
“娘，总会有办法的。”林小满压下心头的焦虑，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她环顾这间破败的土坯房，除了一个土炕、一张破桌、一个水缸、几个粗陶碗，几乎家徒西壁。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林家旺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色更加难看：“我……我去找找，看能不能跟隔壁张婶子借点米汤……”
“爹，等等！娘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和吃的。爹，家里……还有吃的吗？”
林家旺脸上露出窘迫，地里的收成微薄，交了租子，剩下的也就勉强糊口，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
林小满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爹，你先去打点干净的水来，烧开晾温，给娘和妹妹擦擦。娘身上有伤，不能沾脏东西。”
林小满抿紧了嘴唇。没有药，没有营养品，甚至连基本的口粮都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代的知识在绝对的贫困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扫过墙角。
那里堆着一些农具和杂物，其中有一个破旧的藤筐，筐里似乎放着一些……干枯的草叶？
她走过去，忍着额头的抽痛蹲下身。借着从破窗棂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她仔细辨认着。
蒲公英？车前草？还有几片像是……益母草？原主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有跟着村里赤脚郎中认过几味草药的片段。
“爹！”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这些草药有用！快，去烧水，就用这些熬水给娘喝！”她指着藤筐里的益母草。
林家旺愣住了，看着筐里那些他平时只当柴火烧的杂草，满脸的不信：“小满，这草能管用？”
“爹！你信我一次！”林小满的语气斩钉截铁，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笃定。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好，爹信你。”林家旺一咬牙，转身去生火烧水。
破败的灶膛里，终于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给这昏暗冰冷的土坯房带来了一丝暖意。
林母看着大女儿忙碌的身影，再看丈夫那带着一丝希望去忙碌的样子，她搂紧了小女儿，闭上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滚烫的泪。
只是这一次，是带着温度的泪！
林小满抱着三妹，轻轻摇晃着。妹妹似乎感受到了这份安抚，哼哼声渐渐小了下去。
她走到门口，倚着破旧的门框。天己经完全黑透了，繁星点点，像细碎的钻石撒在墨蓝色的天鹅绒上。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额头的伤口，带来一丝刺痛，也吹散了些许屋内的血腥和霉味。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她对着怀里的妹妹，也对着这满目疮痍却让她第一次感受到“家”的存在的地方，无声地立誓。
她低头看着妹妹皱巴巴的小脸，眼神温柔而坚毅，“姐姐在，以后，谁也别想再欺负我们。奶奶不行，老天爷……也不行！”
夜色深重，土坯房内，炉灶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林小满知道，她必须，也一定会找到一条路。
为了这失而复得的“家”，为了这份沉重而珍贵的羁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