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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一梦”项目组的巨型会议室里，气氛堪比博士论文答辩现场。
首席设计师Leo张站在巨大的全息投影前，正意气风发地展示着他和他团队熬了几个通宵赶出来的优化版设计图。
“……我们充分吸取了沈顾问上次的宝贵意见，”Leo张特意朝沈灼华的方向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我己经做足功课的自信”，“我们重新调整了西市的商业布局，将肉铺、鱼肆等‘重味道’商铺统一规划到了下风口区域，并且与高端邸店之间设置了绿化隔离带。”
投影上，精美的3D模型缓缓旋转，无论是建筑外观还是街景细节，都比上一版精致了数倍，引来团队成员一片低低的赞叹。
陆景行坐在主位，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他只是轻轻敲了敲桌子，目光转向沈灼华：“沈顾问，你的看法呢？”
瞬间，全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沈灼华身上。
这一次，没人再敢把她当花瓶。Leo张的表情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
沈灼华缓缓起身，走到了投影前。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那座宏伟而华丽的“虚拟长安城”，眼神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其后的筋骨与血肉。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很美。”沈灼华先是轻声赞了一句，让Leo张紧绷的表情稍稍放松。
然而，她话锋一转。
“但，也很可惜。”
她的手指，点在了模型里一座雕梁画栋、气势恢宏的楼阁上。“这是朱雀大街旁边的望楼，对吗？”
“是的，”Leo张立刻回答，“我们参考了现存的唐代建筑文献，斗拱结构采用的是……”
“你们用的是宋代的营造法式。”沈灼华轻声打断了他，“这种‘妙音臻’式斗拱，要到北宋中期才会出现。盛唐的斗拱，出挑更深远，结构更雄大，给人的感觉是‘力’，而不是后期的‘巧’。”
Leo张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去了。他身后的一个建筑师立刻低头在平板电脑上飞速查询，几秒钟后，他抬起头，对着Leo张，脸色惨白地、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全场哗然。这己经不是生活细节了，这是硬核的专业领域！
沈灼华没有停。她的手指在虚拟的长安城上空缓缓划过。
“第二，里坊的尺寸不对。”她说道，“图上标注，每个里坊见方约西百五十米。但唐代的一里，折合今日约为五百三十米。你们的‘长安城’，整体缩小了近百分之十五。这会导致所有街道、建筑的比例失调，气势全无。”
“第三，东市和西市的定位混淆了。”她的手指点向两个繁华的区域，“东市靠近皇城和兴庆宫，是王公贵族与朝中大员的消费场所，卖的是奇珍异宝、绫罗绸缎。而西市才是胡商聚集、面向平民的国际贸易中心。你们现在把波斯地毯、昆仑奴的摊位放进了东市……这是想让御史台参你们一本，说你们唆使权贵与民争利吗？”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内容却像一枚枚重磅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
Leo张己经完全说不出话了，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沈灼华还在继续，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服饰设计的细节图。
“这位‘七品县令’，为何身穿紫色官袍？唐制，三品以上方可服紫。他这是……打算提前预演谋反吗？”
“还有这位‘富商’，屋顶的瓦当上，为何用了龙纹？那是天子专属。他家是长安城首富，还是想做天下首‘富’？”
“这间‘闺阁’的窗子，为何开得如此之大，还正对街面？唐代贵女，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般设计，是想让她倚窗卖笑，还是方便被登徒子翻墙而入？”
一处，两处，三处……
从建筑形制、城市规划，到服饰纹样、社会礼俗，沈灼华不疾不徐，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图纸上大大小小几十处与史实不符的错误。
她没有看任何资料，全凭记忆，信手拈来。那些在专家团队眼中模糊不清、需要反复考证的细节，在她口中，却像是自家后院的布局一样清晰、笃定。
整个会议室，从最初的窃窃私语，到中途的震惊哗然，最后，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用一种近乎仰望的眼神看着那个站在投影前的女子。
那不是质疑，不是审视。
那是……敬畏。
当沈灼华说完最后一处错误，轻轻说了一句“我暂时就看到这些”之后，Leo张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她，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沈顾问，”他抬起头，脸上己经没有了丝毫的傲气，只剩下全然的、发自肺腑的叹服，“我服了。请您……当我们所有人的老师吧！”
这一刻，陆景行看着被整个精英团队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沈灼华，嘴角勾起了一抹真正自豪的微笑。
他知道，从今天起，“沈华”这个名字，将不再需要他的光环庇佑。
她，就是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