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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洛倾城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那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那道狰狞的伤口，像一张裂开的嘴，无声地嘲笑着她之前所有的判断。
大脑彻底宕机。
理智、分析、推论……这些她引以为傲的能力，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连一丝灰尘都不剩下。
在她固有的认知模型里，林枫被清晰地贴上了标签：身份神秘，来源不明，油嘴滑舌，目的不纯。
他是一个投机取巧的混混。
一个精于算计的无赖。
一个绝对会将自身安全置于所有事情之上的利己主义者。
他会耍小聪明，会占小便宜，但绝不可能为了别人，将自己置于生死险境。
然而，刚才发生的一切，却像一把重锤，将她亲手建立的认知堡垒砸了个稀巴烂。
从二楼一跃而下。
用自己的后背，去迎接一颗高速旋转的猎枪子弹。
这不是伪装。
更不是演戏。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演技，能逼真到连求生的本能都彻底压制。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假思索的反应。
是根本来不及经过大脑思考，就由身体做出的选择。
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选择。
洛倾城想不通。
她完全想不通。
一个贪生怕死之徒，为什么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他们之间，甚至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存在。
从他出现的第一天起，他们就处在一种互相试探、彼此防备的敌对状态。
她想从他身上挖出秘密，他则在她身边插科打诨，虚与委蛇。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她面临死亡威胁的瞬间，用血肉之躯，为她筑起了一道防线。
远处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了校园上空的混乱。
“小姐！”
萧驰的声音将洛倾城从失神中拽了回来。
他单膝跪地，飞快地撕开林枫背后己经黏在血肉上的衬衫布料，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无比凝重。
“伤口太深了，子弹带起的风压撕裂了肌肉组织。”
萧驰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紧迫。
“必须马上手术取出弹丸碎片，清理创口。”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林枫惨白的脸，首视着洛倾身。
“不能去常规医院，枪伤会立刻引来警察，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
洛倾城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看着林枫因为剧痛而不断渗出冷汗的额头，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嘴唇，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攫住了她。
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
是一种被强行拽入的责任感，混合着无法言说的焦躁。
“去温医生那里。”
她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急切。
“萧驰，你来开车，我们把他弄上车，快！”
这是她第一次在萧驰面前，流露出如此无法掩饰的情绪。
萧驰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把揽住林枫的肩膀，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准备将他以一个相对平稳的姿势抱起来。
就在这时，半昏迷中的林枫，身体却本能地抗拒了一下。
他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抓挠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最终，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的物体，然后死死地攥住，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是一顶因为刚才的剧烈翻滚而掉落在旁边的……女士大波浪卷假发。
就是他之前戴在头上，用来伪装成“保洁阿姨”的那顶。
“我的……”
林枫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梦呓般的嘟囔。
“我的……任务……”
洛倾城和萧驰都愣住了。
看着他那副就算快要痛死过去，也绝不撒手的执着模样，洛倾城脑中瞬间闪过一道电光。
她猛地想起，枪声响起之前，林枫出现的位置，正是行政楼的方向。
那里，是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所在。
假发……教导主任……任务？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毫无征兆地窜进了她的脑海。
这家伙……难道是在去执行某个类似“把假发粘在教导主任头上”的搞笑任务途中，恰好撞见了针对自己的刺杀，然后……顺手救了自己一命？
这个想法太过离奇，太过荒诞。
以至于让眼前这血腥、沉重的场面，都染上了一层哭笑不得的色彩。
可这种荒诞感，非但没有冲淡她内心的震撼。
反而让林枫这个人的形象，在她心中变得更加复杂、更加矛盾，如同被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包裹。
他到底是谁？
他到底想干什么？
洛倾城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小姐，先上车！”
萧驰低喝一声，不再耽搁，用尽全力将林枫抱了起来，快步冲向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
洛倾城立刻跟上，拉开车门。
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林枫安置在后座，尽量让他保持着一个不会过度压迫伤口的侧躺姿势。
即便如此，挪动间牵扯到伤口，林枫还是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但那只攥着假发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分毫。
萧驰坐上驾驶座，轿车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轮胎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急促的痕迹，迅速汇入主干道的车流，将身后那片混乱与警笛声远远抛开。
洛倾城坐在后座，紧挨着林枫。
车厢内，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汗味，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建筑、商店、行道树，都变成了一道道模糊的流光。
她的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林枫彻底昏过去之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她说的，那句比哭还难看的话。
“这下……”
“人情……够大了吧？”
这句话，像一颗钉子，被他用自己的血，狠狠地钉进了洛倾城的心里。
是啊。
够大了。
大到她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大到让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过去赖以生存的判断体系，是否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