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冰冷的转账通知数字,像一剂强效镇定剂,暂时压下了苏桫灵魂深处翻腾的岩浆。2000万。这是变卖那套象征着她曾经优渥精致生活的江景公寓和两间黄金地段商铺的全部所得,快得超乎想象,也残酷地印证了金钱在即将到来的浩劫前,不过是即将贬值的数字。
指尖划过屏幕,银行APP的余额页面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埋葬了她过去的人生。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苏桫赤脚踩在昂贵的地毯上,那细腻的触感此刻让她觉得无比讽刺。她快步走进衣帽间,这个曾是她快乐源泉的、堪比小型精品店的奢华空间,此刻在她眼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亟待清理的仓库。一排排挂着吊牌、几乎全新的名牌衣裙、包包、首饰,在柔和的灯光下闪耀着的光泽,却再也无法激起她心底一丝波澜。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掠过这些华而不实的累赘。爱马仕?香奈儿?高定礼服?在洪水淹没的末世里,它们甚至比不上一块压缩饼干有用,只会引来贪婪的豺狼。
“叮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那个曾让她觉得无比亲切的名字:林雪。
苏桫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住。前世临死前那张狰狞的脸、那把滴血的剔骨刀、婴儿微弱的啼哭……所有画面瞬间炸开,血腥味似乎又弥漫在鼻尖。胃里一阵剧烈翻搅,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一丝铁锈味,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冲破喉咙的呕吐欲。
她没有接。任由铃声固执地响着,像索命的诅咒。屏幕暗下去,又很快亮起,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林雪: 桫桫?睡醒没?[可爱表情] 昨天说好今天陪我去看那个新开的艺术展的呀?你怎么不回我消息?打电话也不接?别是昨晚跟你家兵哥哥煲电话粥太晚了吧?[坏笑表情] 快点回我哦!
字里行间充满了熟悉的亲昵和打趣,是那个苏桫曾毫无保留信任的“闺蜜”。此刻再看,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蜜糖,每一个表情都充满了虚伪的算计。林雪惯用的伎俩——用看似无害的邀约和关心,一点点渗透她的生活,掌握她的行踪,最终在末世里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苏桫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不是回复,而是点开联系人详情,找到那个红色的选项——加入黑名单。
没有丝毫犹豫,指尖落下。
屏幕一闪,“林雪”的名字彻底消失在了通讯录里,如同被抹去的一粒尘埃。世界瞬间清静了。但苏桫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复仇的名单上,这个名字被鲜血刻在了第一位,永不磨灭。现在不是时候,她需要积蓄力量,需要绝对的把握,让林雪也尝尽她前世经历的所有绝望和痛苦,让她在最深的恐惧中,被一点点碾碎!
处理掉林雪的干扰,苏桫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恨意强行按回心底最深处。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她的目光重新投向衣帽间。
她打开最大的衣柜,粗暴地将里面挂着的、带着昂贵香水味的衣物一股脑地扯出来,像丢弃垃圾一样扔在地上。丝绸、羊绒、蕾丝……堆成了一座价值不菲却毫无用处的彩色小山。腾出的巨大空间,空空荡荡,却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这里,未来将堆满真正的“财富”:成箱的压缩饼干、真空包装的大米、成桶的纯净水、救命的药品……
接着,她打开手机里的二手奢侈品交易APP,动作迅疾如风。拍照、上传、描述(简洁到只有品牌、型号、全新带吊牌)、定价(一律低至市场价的三分之一甚至更低)。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速出套现。
“香奈儿CF中号黑金,全新未使用,含全套包装,2XXXX 元(支持同城闪送,先到先得)”
“爱马仕Birkin 30 金扣 Togo皮,全新,3XXXXX元(仅限今日交易)”
“梵克雅宝西叶草满钻项链,证书齐全,X折急出…”
一条条信息像密集的冰雹砸向平台。超低的价格和“急出”、“闪送”的字眼瞬间吸引了无数买家。手机开始疯狂震动,提示音密集得如同暴雨敲窗。咨询、砍价、确认交易的信息潮水般涌来。
苏桫面无表情,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点击、回复。她的眼神专注而冰冷,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冻结,只剩下一个核心指令:换钱!囤货!
“叮咚!” 门铃声响起。是同城闪送的跑腿小哥,来取第一个成交的包包。
苏桫打开门,没有寒暄,没有笑容,首接将装着价值六位数手袋的防尘袋塞到对方手里,签收,关门。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对方只来得及瞥见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那双深不见底、仿佛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
跑腿小哥拿着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袋子,站在紧闭的门外,莫名打了个寒颤。这客户…太怪了。
门内,苏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微微喘息。卖掉一件,离目标近了一步。她看着手机银行里不断跳动增加的数字,眼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这些数字,是通往生存和复仇的船票,是用她过去所有光鲜亮丽换来的、沾着血的资本。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一个新的来电——萧烬。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开了她心底冰封的一角。那个在末世洪水中,即使失去联系也让她坚信会回来找她的男人;那个在她最绝望的怀孕时光里,是她唯一精神支柱的男人;那个…最终也没能赶回来,阻止那场人间惨剧的男人。
复杂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刻骨的思念、锥心的遗憾、无法言说的愧疚(为那个没能保住的孩子)以及一丝微弱的、几乎要被恨意吞噬的依赖,交织在一起,让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异常,按下了接听键。
“喂?”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绷。
“桫桫?” 萧烬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关切,“怎么打了你几个电话都没接?刚看到信息,你把公寓和商铺都卖了?出什么事了?” 他的语速略快,显然这个消息让他非常意外和担忧。
苏桫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听到他声音的这一刻,前世在洪水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待他归来的绝望,分娩时撕心裂肺呼喊他名字的痛楚,以及…被分食前那刻骨的遗憾,全都汹涌地冲击着她的神经。
她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不让声音哽咽。现在不能崩溃,不能软弱。
“烬哥,” 她开口,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最近能休假吗?或者…我立刻去你驻地找你。我有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当面告诉你!关乎生死!”
最后西个字,她说得极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悲壮的意味。
电话那头的萧烬沉默了。苏桫能想象到他此刻紧锁的眉头和锐利眼神中的凝重。她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更从未主动要求过立刻去驻地找他。她的反常举动(突然变卖所有重要资产)加上此刻这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绝望气息的“关乎生死”,足以让这位敏锐的特种兵指挥官意识到,事情绝非寻常。
几秒钟的沉默,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苏桫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等待着决定她复仇之路能否迈出最关键一步的审判。
终于,萧烬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追问细节,只有军人的果断和对妻子无条件的信任:
“好。驻地不方便,你过来动静太大。我申请临时外出,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等我电话确认具置。”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桫桫,等我。别怕。”
“别怕…”
这两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苏桫冰封的心湖上,冰面瞬间裂开无数道缝隙,滚烫的酸涩几乎要喷涌而出。
她猛地咬紧牙关,用力闭上眼,将汹涌的情绪死死压回眼底。
“嗯。” 她只能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怕再多说一个字,所有的伪装都会崩塌。
电话挂断。
苏桫缓缓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手机屏幕暗了下去。衣帽间里一片狼藉,华服如垃圾般堆积。银行账户里躺着冰冷的八位数。
而她的心脏,在萧烬那句“别怕”之后,却仿佛被投入了滚油之中,煎熬着,撕扯着。
明天下午三点。
她必须说服他。必须让他相信那场即将吞噬一切的末世暴雨,相信人性的至暗,相信林雪的蛇蝎心肠,相信他们必须立刻行动起来,为生存、为复仇、为那个尚未到来的孩子,筑起一道血与火的壁垒!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和冰冷的算计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车流依旧喧嚣,这座繁华的城市依旧沉浸在末日前最后的、无知的狂欢里。
只有这间奢华的公寓里,一个重生的灵魂,正在地狱烈焰的灼烧中,冰冷地磨砺着她的复仇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