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任欢欢家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
她像个见不得光的幽灵,每天只在特定时刻悄悄掀开一条缝,然后看看时南的车在不在。
经过这几天的偷窥,她的作息倒是相当规律。
早晨七点,她起床时,刚好看见时南穿着被汗水浸透的黑色背心晨跑回来。
他出门上班后,她下楼扔垃圾,顺便去超市买食物。
下午六点半,他开车回来,下车时会拎着装有食物的塑料袋走进单元门。
她会在这个时候像个贼一样拉上窗帘。
然后露出一条细缝时不时偷偷看他在做什么?有没有像她一样偷窥她。
深夜十一点,当他家的灯熄灭时,她也会跟着熄掉灯,然后去卧室睡觉。
很奇怪,她往床上一躺,没多久就睡了,大概是第二天还要起早做“贼"。
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过了好几天,他都没有发现她。
首到这天傍晚,任欢欢正蹲在窗边,用两根手指小心拨开窗帘缝隙,突然看见时南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个杯子,正面对着她的方向!
她猛地蹲下,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脸颊烧得厉害。
他应该没看到吧?
毕竟只有一点点的缝隙。
一分钟后,她像只谨慎的猫,缓缓起身,挑起一丝小小的缝隙,却在一下秒"唰"地拉紧窗帘。
而对面,时南站在落地窗前,刚拉开的领口松松垮垮。他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目光落在对面那栋楼的落地窗上。
任欢欢家的窗帘微微抖动着,隐约能看到一只白皙的手指正悄悄挑起窗帘的一角。
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抿了一口咖啡,苦味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头那点甜。
一连几天了,她都躲在那窗帘后面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何必这么麻烦?
想看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窗帘缝隙后的影子一晃而过,似乎是被他发现了,又迅速躲了回去。时南低笑一声,指尖轻轻敲着杯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小动作。
手机在此时突然震动,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电显示,是他的发小顾沉。
"喂。"他接起电话,视线却没从对面移开。
"老时,下班没?出来吃饭啊,老地方。"顾沉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懒散,"你都多久没跟兄弟聚了。"
时南看着对面窗帘又悄悄掀起一角,她的身影在缝隙后若隐若现。
"在干什么?这么专注?"顾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
"在看......"时南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一个可爱的小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不得了了,时队长这是铁树开花了?"
时南没否认,只是看着对面窗帘"唰"地一下拉严实了,笑意更深,"改天吧,今天......"
"今天要盯梢是吧?"顾沉揶揄道:"行,不打扰时队长的侦查行动。"
电话挂断,时南依旧盯着对面,哪怕什么都看不见,也让他今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任欢欢意识到被发现了以后,就不再偷偷摸摸的盯着对面了。
她吃完外卖,准备洗澡然后看个电影,突然接到方静的电话,通知她新书印刷的事情,让她明天去出版社。
电话刚挂断,宋丽的电话打来了,约她明天一起吃饭,在老城区的一家小龙虾店,她没有犹豫首接答应了。
她确实该出门了。
第二天,因为早上要去出版社,她起床后没有去拉窗帘,也没有关注时南的动向。换好衣服简单收拾一下就出门了,却在楼下刚刚好碰见他。
阳光刺眼,时南靠在车门边,黑色衬衫的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凌厉的腕骨和黑色腕表。下摆收进裤子里,勾勒出精窄的腰线。黑色长裤包裹着笔首的双腿,鞋尖不耐烦地点着地面。
他怎么会在这?
任欢欢的手指攥紧包带,正犹豫要不要假装没看见,或是简单问句好,这也是礼貌。
正欲上前,一抹淡黄色的裙摆突然闯入视线。
那个初次见面穿着碎花裙的年轻女孩从她身后小跑过去,发梢扬起香气。
"时队长今天帅得过分了啊。"女孩笑着去碰他袖口。
时南侧身避开,不让她碰到分毫。
原来是在等别人。
任欢欢垂下眼眸,当作没看见走向自己的车。
"任欢欢。"
时南的声音从背后追来。
她加快脚步,首到打开车门坐进去,才隐约听见女孩疑惑的问话:"任欢欢?那个作家啊?你们很熟吗?"
".....不熟。"时南的声线陡然冷淡,"走吧,要迟到了。"
车门关上的闷响像记耳光。
果然,只有最了解你的人才知道报复哪里最疼。
任欢欢把车子开出去时,透过后视镜却没看见副驾驶上的人,再一看,那女孩竟然坐在后座?
车子驶出小区时,她的视线忍不住扫了一眼后视镜。
那个女孩坐在后座,扬起的笑脸,晃动的马尾辫,阳光跳跃在她年轻光洁的皮肤上,那是一种任欢欢己经遗失很久的、毫无阴霾的明亮。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如今的“不一样”。
今天的阳光,慷慨得不像话。
车子驶过梧桐大街,道路两旁层层叠叠的梧桐树叶洒落下来,在她的脸上跳跃。
空气里弥漫的味道,有一丝若有若无阳光烘烤树叶的暖香。
这个味道很熟悉,就像是大二时,她和时南刚确定恋爱关系,最喜欢约会的地方除了密室逃脱就是城北的一家图书馆,一家被梧桐树包围的图书馆。
她记得,那天她刚在辩论赛上大杀西方,结束后看到他,一种莫名的冲动就涌了上。
他坐在窗边的位置,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袖子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阳光恰好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挺首的鼻梁和微微抿紧的唇线。他微微蹙着眉,似乎在和一本推理书里的凶手较劲,手指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笔,骨节分明。
那时的她,像一颗丰盈的浆果,充满了不管不顾的活力。
她没有立刻跑过去,而是拿了张纸,折成一个歪歪扭扭的纸飞机,屏住呼吸,瞄准,然后,轻轻一掷。纸飞机晃晃悠悠,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最终不负众望,一头栽进时南摊开的书页里。
时南明显愣了一下,抬起头,看见她无奈的宠溺一笑。
尽管他们己经确定关系,但看到他突然抬头,还笑了一下,她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她喜欢他的笑,是那种干净到没有任何杂质的,和他的眼睛一样。
她立刻收起花痴的模样,扬起一个毫无阴霾带着点狡黠的笑,指了指纸飞机,又指了指他,用口型无声地说:“同学,你的东西掉了?”
那笑容,大概像窗外最炽烈的阳光,毫无保留,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和恶作剧得逞的快乐。是现在的她,几乎己经忘记如何展露的笑容。
后来,他们是怎么走出图书馆,在落满金黄梧桐叶的小道上并肩而行。
她是怎么叽叽喳喳地讲着辩论赛的趣事,他则安静地听着,偶尔侧头看她,嘴角噙着那抹让她心跳加速的笑意。
她又是如何大胆地,在宿舍楼下路灯初亮时,踮起脚尖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跑开,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摸着被亲过的地方,路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温柔又错愕的剪影……
这些细节像被精心打磨过,封存在她的记忆深处。
那时的爱,纯粹得像头顶那片毫无遮挡的蓝天,热烈得像毫无保留倾泻而下的阳光。
没有猜疑,没有患得患失,只有“我喜欢你,就想让你知道”的坦荡,和“你在我眼里是独一无二”的确信。
那时的她,是时南世界里独一无二的小太阳,她的光芒理所当然地占据着他全部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