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宏大漠然的声音,如潮水般退去。
它来时无声,去时无息,却在两人灵魂深处烙下永恒的冰冷印记。
被“修正”过的世界,完美得像一件崭新的艺术品,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被消毒水清洗过的、令人作呕的虚假气息。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切都毫无生机。
秦语微还僵在原地,娇躯微微颤抖,那双本该洞察万物本源的创世之瞳,此刻却写满被更高维度存在彻底碾压后的茫然与恐惧。她像是溺水者,刚刚被从窒息的深海中捞出,连大口呼吸都忘了,只是本能地战栗。
陆尘没有去看她。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方才掀起的滔天巨浪己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深渊更沉、比寒冰更冷的平静。
残局?
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这两个词,像两根淬毒的钢针,刺入他的神魂,却没能激起他的愤怒,反而激发一种近乎变态的、冰冷的兴奋。
就像一个乡下地方的赌王,横扫所有对手,正感无趣之际,却被告知,这里只是新手村的娱乐牌桌,真正的世界赌场,才刚刚向他敞开一角。
是恐惧,更是……机遇。
他,陆尘,从不畏惧赌局,他只怕自己连上牌桌的资格都没有。
“聒噪。”
他低声吐出两个字,像是在评价刚才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又像是在驱散自己心中最后一丝杂念。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神念化作一柄吞噬天地的巨磨,悍然压向那具被他镇压着的、己经失去“自我”的棋圣身躯!
“既然是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觉悟!”
他要做的,不是简单的奴役,而是将其从概念层面,彻底重塑成一件独属于自己的……工具!
棋圣的道、他的法、他毕生的感悟、他无穷岁月积累的能量……所有的一切,都在陆尘那蛮横霸道的意志下被碾碎、打散、剥离!
“嗡——!”
棋圣的身躯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原本仙风道骨的形象寸寸龟裂,亿万符文从裂缝中溢出,又被陆尘的神念巨磨无情地碾成最纯粹的光点。
骨骼化作棋盘的经纬,血肉化作星辰的点缀,神魂本源则被强行压缩、提纯!
这是一个野蛮、血腥,却又充满暴力美学的过程。
最终,所有光芒向内一敛,那庞大身躯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约莫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有亿万星点明灭不定的……棋子。
这是一枚“帅”,一枚刻印着陆尘意志,独属于他的棋子。
与此同时,那枚万界棋盘虚影也在此刻真正与他神魂相融。
轰!
陆尘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无限拉伸,瞬间掌控了这片刚刚被“修复”的棋盘宇宙。山川河岳、日月星辰,皆在他一念之间。
他缓缓抬手,这片广袤无垠的宇宙,便如同画卷般向他掌心汇聚、坍缩。最终,化作一方古朴的、巴掌大小的黑白棋盘,静静悬浮。
棋盘与棋子,旧主己死,新主加冕!
做完这一切,陆尘才将真正的注意力,投入到那枚“帅”棋之中。那里,封存着棋圣最完整的记忆。
他的神念探入其中,首先感受到的,并非信息,而是一股源自棋圣灵魂深处的、对“天外”的巨大恐惧!这股恐惧化作实质性精神壁垒,抗拒着一切窥探。
“无用的情绪。”
陆尘冷哼一声,神念化作一柄无情的手术刀,精准而残忍地将这层“恐惧”整个剥离、切碎。
瞬间,庞大的信息洪流涌入他的脑海。
关于修行,关于法则,关于棋道……这些陆尘只是粗略扫过。他很快就找到核心,找到棋圣为何要掀起“神陨计划”的原因。
果然,如那“神明”所言,棋圣在无穷岁月前,偶然窥探到一丝来自“天外”的、关于某个宏大计划的碎片信息。
他穷尽一生,布局万古,都只是基于那惊鸿一瞥的拙劣模仿!
就像一个原始人,偶然看到神明建造摩天大楼的图纸一角,便以为用泥巴和茅草,也能堆砌起一座通天之塔。
可笑,可悲,又可怜。
“那么,真正的图纸,又是什么样子的?”
陆尘的神念继续下沉,穿透这层“模仿”的迷雾,终于触及到那个让棋圣都为之战栗、不敢深思的……真相!
轰隆!
一幅更加清晰、也更加恐怖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炸开!
那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宏伟庭院,它不立于任何世界,不存于任何时空,它本身就是一种至高的“规则”与“秩序”的聚合体。
【圣庭】!
两个古朴厚重的文字,首接烙印在陆尘的认知中。
而圣庭之内,并非仙神居所,也非极乐净土。
那里……是一座牢笼!一座囚禁着某个不可名状、不可言说之存在的……终极牢笼!
所谓的“神陨计划”,根本不是为了超脱。那是“天外”那位真正的棋手,布下的一个阳谋!一个以整个棋盘宇宙为祭品,引导两种极致对立的血脉在此地碰撞,从而撕开“圣庭”壁垒,释放那位被囚禁的……本体的盛大祭典!
棋圣,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自作聪明,加速祭典进程的……棋子罢了。
陆尘的心,在这一刻沉到谷底。
他眼中的兴奋之色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冰冷。他强忍着神魂被这庞大真相冲击得几乎撕裂的痛楚,提出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秦语微,在这场祭典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的神念如同一根尖刺,扎入记忆的最深处,触碰到一个被层层伪装和恐惧包裹的、最恶毒的秘密。
画面中,是一条奔流不息的血脉长河。
长河的源头,一道模糊而伟岸的身影,亲自出手,在其中一滴金色的血液中,打下一道看似守护,实则阴毒至极的烙印。
那道烙印,被伪装成“封印”,代代相传,被秦家先祖当成是保护后人、防止血脉失控的无上恩赐。
可实际上……那根本不是封印!
那是一道“诅咒”!
一道确保血脉的拥有者,会在创世之力与终结之力碰撞最激烈的那一刻,神魂、肉身、连同血脉本源,都会被瞬间点燃,化作最精纯、最完美的“钥匙”,去开启那座终极牢笼的……祭品!
“轰!”
这个真相,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陆尘的神魂之上。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万年不变的冰冷眼眸,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不远处那个仍在颤抖的、茫然而无助的绝美身影上。
他的目光中,没有怜悯,没有愤怒,甚至连最后一丝属于赌徒的“兴奋”也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工具般的绝对冷静,和一种……将计就计的、疯狂而危险的算计。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棋局。
而她,秦语微,就是这盘棋局上,最关键,也最致命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