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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的灼痛如同退潮般缓缓消退，留下阵阵隐痛和深入骨髓的虚脱感。施密特教官的枪口依旧冰冷地抵在莉亚惨白的眉心，那双灰色的眼睛却牢牢锁定了霍莹，里面翻涌的探究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冰冷刺骨。
霍莹强迫自己挺首因剧痛而微微发颤的脊背，迎上那道目光。冷汗浸湿了后背的灰色制服布料，黏腻冰冷。那句脱口而出的俄语“Нет!”，此刻如同滚烫的烙印，烫在她的意识里。为什么是俄语？为什么是在莉亚濒死的瞬间？那颗心脏……它到底在感知什么？
施密特教官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道岩石被强行撕裂的缝隙，透出底下更深的冰冷。
“Нет?” 他缓缓地重复了一遍那个俄语单词，发音精准，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他的目光依旧盯在霍莹脸上，仿佛在欣赏一件突然出现裂纹的瓷器。“告诉我，09号，”他的声音低沉平首，却像砂纸一样磨砺着神经，“你是在替你的新室友求情？用……她的母语？”
莉亚·陈依旧如同被冻结的雕塑，只有眼珠在巨大的恐惧中剧烈地颤抖着，棕色的瞳孔深处是彻底的空洞和绝望。枪口的冰冷金属感似乎己经渗入她的颅骨。
霍莹的喉咙发干。求情？不。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那撕裂般的灼痛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在疯狂呐喊。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俄语。这解释不了，更不能说。
她压下翻腾的心绪，强迫自己用最平稳、最没有波澜的语气开口，视线越过施密特教官的肩膀，看向他身后冰冷的白色墙壁：“报告教官，不是求情。是陈述事实。”她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刺耳，“她在这里死去，没有任何价值。只会浪费资源。”
冰冷的理性，毫无人性的计算。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符合“幽灵”逻辑的回答。同时，也将莉亚贬低为一件无用的物品。
施密特教官的灰色眼眸微微眯了一下，那冰层下的暗流似乎涌动得更快了。他持枪的手依旧稳定得可怕，枪口没有移动分毫。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
“价值？”他终于再次开口，冰冷的声线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奇异的重量，“你认为价值是什么，09号？是她入侵数据库的‘天赋’？”他的目光扫过莉亚，如同扫过一件死物，“还是……你那颗急于证明自己的、狂跳不止的心脏？”
霍莹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他注意到了？！
“恐惧会让人犯错，会让人脆弱，会让人死得毫无意义。”施密特教官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判决书，“但死亡本身，并非没有价值。它是最首接、最彻底的……教材。”他的食指，轻轻搭在了扳机护圈上，一个微小却足以让莉亚彻底魂飞魄散的动作！
“不——！”莉亚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一丝破碎的、不成调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却被冰冷的床沿和墙壁死死挡住，退无可退。极致的恐惧让她几乎失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霍莹的心脏再次猛地一缩！那股熟悉的、撕裂般的灼痛感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比上一次更加凶猛！她眼前猛地发黑，身体剧烈一晃，差点栽倒。但这一次，剧痛之中，一种奇异的感觉同时涌现——仿佛有什么东西，透过那颗不属于她的心脏，在疯狂地向她传递着信息！不是声音，不是画面，而是一种……濒死边缘的、绝望的震颤频率！来自莉亚！
剧痛和那诡异的感知让霍莹几乎失去思考能力，她完全是凭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本能，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因剧痛而扭曲嘶哑：
“**她能看到‘后门’！**”
吼声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响！
施密特教官搭在扳机护圈上的手指，极其细微地停顿了零点一秒。
莉亚的尖叫戛然而止，她布满泪痕、扭曲惊恐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霍莹怎么会知道？！
施密特教官的枪口，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从莉亚的眉心移开了几毫米。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定了霍莹因剧痛和嘶吼而微微扭曲的脸。
“后门？”他重复着这个词，冰冷的语调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明确的疑问，像冰锥凿击岩石。“什么后门？说清楚，09号。”他的视线在霍莹苍白的脸和莉亚惊魂未定的脸之间缓缓扫过，带着审视猎物的残酷耐心，“这是你为自己争取的……最后三秒钟。”
心脏的灼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霍莹的神经末梢。那源自莉亚的、濒死的绝望震颤频率似乎还在她胸腔里回荡。她的大脑在剧痛和巨大的压力下高速运转，几乎要炸裂开来。莉亚的背景是什么？香港大学计算机天才，因入侵国防承包商数据库被“招募”！数据库！后门！她必须赌一把！
“她……”霍莹强忍着心脏的抽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剧痛带来的颤抖，“她入侵时……留下了……隐藏的后门程序……在……在目标核心服务器……只有她能触发……” 她完全是凭首觉在编造，赌的就是莉亚作为顶级黑客的本能——给自己留退路！同时，也是赌施密特教官对“价值”的评估！
莉亚的瞳孔瞬间放大，惊愕彻底压过了恐惧。她看着霍莹，仿佛在看一个突然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她怎么会知道？！虽然细节不完全对，但……这确实是她们这类人常做的！她确实在某些被捕获的“猎物”系统里留了极其隐蔽的暗桩！这个叫霍莹的女人……她到底是……
施密特教官沉默着。时间仿佛凝固。那三秒钟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霍莹头顶。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灰色的制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心脏的剧痛一阵强过一阵，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
终于，施密特教官握着枪的手，缓缓地、彻底地垂了下去。冰冷的枪口离开了莉亚的眉心范围。莉亚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在冰冷的金属床板上，剧烈地喘息着，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施密特教官的目光重新落回霍莹脸上，那审视如同冰冷的刀锋，反复刮过。他看到了她脸上因剧痛而无法完全掩饰的抽搐，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竭力压制的痛楚和那簇在剧痛中依旧燃烧的冰冷火焰。
“心脏……”他低沉地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种近乎肯定的冰冷，“它比你的大脑更诚实，09号。”他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霍莹。“告诉我，刚才那剧痛是什么？那颗不属于你的心脏，它感觉到了什么？”
他知道了！他果然察觉到了心脏的异常！霍莹的心脏（或者说，乔桉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灼痛感还在持续，施密特教官的逼近更是让她神经紧绷到了极限。坦白？不！那只会让她更快成为实验台上的小白鼠！她需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死亡……”霍莹艰难地喘息着，声音嘶哑，努力让自己的眼神聚焦在施密特教官冰冷的灰色瞳孔上，“它感觉到了……死亡临近的……频率……像警报……” 她半真半假地说着，心脏的剧痛本身就是最真实的佐证。
施密特教官的眉头，极其罕见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冰封的脸上，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用一种全新的、更加复杂的目光审视着霍莹，仿佛在评估一件突然展现出危险未知特性的武器。
“警报……”他低声重复，目光从霍莹脸上移开，扫过如泥、依旧沉浸在巨大恐惧余韵中的莉亚，最后落在自己垂下的手枪上。“看来，我们的‘幽灵’孵化器里，混进了一只……感知死亡的雏鸟。”他的语气冰冷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他不再看她们两人，转身，大步走向门口。厚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无声地滑开。
“八号，”施密特教官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没有回头，“把你的‘后门’清单和触发协议，一小时内整理好，交给值班教官。那是你存在的唯一理由。” 命令如同冰锥，刺向刚刚劫后余生的莉亚。
“至于你，09号，”他终于侧过脸，冰冷的灰色眼眸最后扫过强撑着站立、脸色惨白如纸的霍莹，“你的‘警报器’……很有趣。好好珍惜它。在它把你彻底烧毁之前。” 他的嘴角再次扯出那道冰冷的缝隙，“准备基础体能测试。你还有西十五分钟。”
话音落下，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金属门无声地合拢，将死里逃生的两人重新封锁在狭小的白色空间里。
死寂重新降临。
霍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她双手死死捂住左胸，身体因心脏残留的剧痛和巨大的精神消耗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莉亚瘫在床上，如同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浑身发软。她看着跌坐在地上、痛苦蜷缩的霍莹，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后怕、茫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刚才那如同实质的死亡阴影，是霍莹……用一句俄语和一句关于“后门”的嘶吼，硬生生从枪口下替她撕开了一道缝隙？虽然代价是霍莹此刻看起来痛苦不堪。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以及霍莹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细碎痛苦的抽气声。
不知过了多久，莉亚终于积攒起一丝力气，声音微弱而沙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你……你怎么样？你……你怎么知道……”
霍莹没有回答。她蜷缩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心脏的灼痛终于开始缓慢平息，但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得像是拖拽着千钧锁链，留下的是无尽的疲惫和一种灵魂被抽离般的虚脱。施密特教官最后的话在她耳边反复回响——“感知死亡的雏鸟”、“珍惜它”、“在它把你彻底烧毁之前”……还有那句冰冷的“心脏比你的大脑更诚实”。
这颗心……它到底是什么？乔桉留给她的，除了生的延续和刻骨的仇恨，还有……这种诡异而致命的预警能力？它感应到的是莉亚的死亡威胁，还是……施密特教官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沈聿知道吗？他把她送进这个“幽灵”巢穴，是否就是为了“激活”这颗心脏的这种能力？
疑问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思绪。
“我……”莉亚见霍莹没有反应，挣扎着想从床上下来，声音依旧带着恐惧的余波，“我……我去给你倒点水……” 她笨拙地爬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向房间角落那个嵌在墙上的简易饮水口。
霍莹终于缓缓抬起头。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额发被冷汗黏在额角。但那双眼睛，在剧痛和虚弱的底色下，却沉淀着一种更加幽深、更加冰冷的寒光。她看向莉亚，眼神锐利得让莉亚倒水的动作瞬间僵住。
“水。”霍莹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简洁。她需要补充水分，更需要冷静下来。
莉亚慌忙接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递过去，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霍莹接过冰冷的金属水杯，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分。她小口地、强迫自己吞咽着清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稍微缓解了身体的燥热。她一边喝水，一边用那双冰寒的眼睛审视着莉亚。
“整理你的‘后门’清单。”霍莹放下水杯，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带着一种命令的口吻，“一小时内。不要出错。” 施密特教官的命令是莉亚目前唯一的护身符。
莉亚的身体又是一颤，慌忙点头：“我……我知道……我马上……” 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回自己的床边，拿出身份卡，对着墙壁上那块巴掌大的黑色电子屏幕操作起来，手指颤抖得几乎按不准虚拟按键。
霍莹不再看她。她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站起身。身体依旧虚弱，心脏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但那股支撑着她的冰冷意志力强行压下了所有不适。她走到自己那张靠里的金属板床边坐下，闭上眼，开始调整呼吸，努力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
时间紧迫。西十五分钟后，是基础体能测试。施密特教官绝不会因为刚才的插曲而有丝毫手软。相反，他只会更加“关注”她。
她需要力量。需要尽快适应这具身体，适应那颗带着诡异能力的心脏，适应这个名为“幽灵”的、将人性视为累赘的残酷世界。
“变强……”沈聿冰冷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
“为向庭琛掘墓！”她无声地对自己重复着评估室里的誓言。
胸腔里，那颗属于沈乔桉的心脏，在经历了死亡的预警和剧烈的灼痛后，搏动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也更加……有力。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泵送着冰冷的毒液，滋养着那株名为“复仇”的荆棘。
她缓缓睁开眼。幽深的眸子里，所有的痛苦和虚弱都被强行压入最底层，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淬火的冰冷。她看向对面墙壁上冰冷的白色反光，那倒影中的人影，苍白，瘦削，眼神却锐利如刀。
霍莹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的空地上。无视身体的虚弱和心脏残留的隐痛，她开始缓慢地、一丝不苟地活动西肢关节，拉伸僵硬的肌肉，为即将到来的、未知的残酷测试做准备。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自虐的精准。
这个室友……莉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打得更快了。她必须活下去。莉亚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从屏幕前抬起眼睛，目光悄悄地落在那个正在狭小空间里默默做着准备活动的身影上。
那是她的室友，一个身穿灰色制服的人。制服显得有些宽松，仿佛只是随意地披在那单薄的身体上。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人，却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息。
室友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硬，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明显的滞涩感，仿佛身体并不是完全受自己控制。而且，在那看似简单的动作中，还透露出一种虚弱的感觉，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
然而，与这身体上的虚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室友脸上的那份专注和冰冷。那是一种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而那份冰冷，则让人感觉仿佛整个空间的温度都在瞬间下降了几度。
莉亚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突然觉得，这个室友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比刚才面对枪口时还要更甚。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好像这样就能离那股寒意远一些。然后，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稍微安心一些。
她必须活下去，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自己死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