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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顶楼上，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洛栀情站在玻璃幕墙前，她那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风吹倒。
二十八层楼的高度，让人望而生畏，而那风更是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张牙舞爪地扑向洛栀情。风卷着冰碴，无情地往她的领口里钻，带来一阵刺骨的寒冷。
洛栀情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寒冷，她的目光空洞地凝视着远方，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触摸着护栏，数着那铁锈剥落的纹路，就好像这些纹路能够给她带来一丝安慰。
突然，一个画面在她的脑海中闪现。那是三年前，向庭琛教她认心电图波形的时候。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掌心，带来一阵温热的触感，那温度至今仍残留在她的记忆深处。
"室颤波就像蝴蝶振翅。"向庭琛的声音仿佛还在她的耳边回荡，他握着她的手，在图纸上游走，耐心地解释着每一个波形的意义，"看着美丽，实际是心脏在垂死挣扎。"
那时的他们，是多么的亲密无间，而如今，却己物是人非。
现在洛栀情的胸腔里大概也飞出了这样的血蝴蝶。那张藏在保险柜里的器官捐献同意书，慕柒的病历复印件，还有向家庭医生确认移植时间的通话记录——所有证据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洛栀情转头看见向庭琛白大褂下摆扫过ICU走廊转角。他跑掉的皮鞋在防滑地胶上留下月牙状划痕，像极了心电图纸上那些戛然而止的波形。
顶楼铁门被撞开的瞬间，积雪簌簌落进我后颈。向庭琛的喘息带着血腥气，领带歪斜地卡在喉结下方，那是今早洛栀情亲手给他系的温莎结。
"栀情，你不能死！"向庭琛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了半步，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似的。然而，就在他迈步的瞬间，他的医用腕带从袖口滑落出来，暴露在空气中。
那截腕带原本应该被藏在袖子里，不为人知，但此刻却如此显眼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更让人惊讶的是，腕带上竟然清晰地印着慕柒的名字。
洛栀情的目光落在那截腕带上，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却突然泛起了一丝笑容。这笑容有些奇怪，既像是苦笑，又像是嘲讽。
昨夜的情景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向庭琛在她耳畔低语，诉说着那些温柔的情话，而这截腕带就一首硌在她的腰窝处，让她有些不舒服。当时，她还以为那是向庭琛新换的沉香木手串，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可现在，看到腕带上慕柒的名字，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截腕带并不是什么手串，而是向庭琛在守在慕柒病床前时不小心蹭到的医疗标识。
洛栀情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竟然会天真地以为向庭琛对她还有一丝真心。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地告诉她，她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需要我提醒向医生《人体器官移植条例》吗？"洛栀情摸着锁骨下方的手术疤痕，那是他上个月亲自操刀的"良性肿瘤切除"，"活体心脏捐献，要首系亲属或者患者本人签字呢。"
向庭琛瞳孔猛地收缩，雪花在睫毛上凝成冰晶。这个表情洛栀情见过，在向庭琛说"我永远不会骗你"的那个雪夜。
寒风卷着抢救床的轮子声从楼下传来，洛栀情望着他白大褂第三颗纽扣。那里别着微型录音笔，是他们的周年纪念礼物。此刻红灯规律闪烁，像颗移植成功的健康心脏在跳动。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洛栀情攥紧口袋里还没通知向庭琛的妊娠报告，八周胎心像条倔强的小鱼，"第一次约会选的私立医院咖啡馆？还是你特意带我看《死亡医学证明》专题展？"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密集。向庭琛无名指上的戒痕开始泛红，那是三天前摘掉婚戒留下的印记。当时他说手术室不能戴首饰，现在想来，慕柒无名指上确实多了枚钻戒。
"慕叔叔昨晚来找过我。"洛栀情舔掉嘴角的冰碴，尝到铁锈味，"他说你书房藏着我的基因配型报告，日期是我们初遇前两周。"
向庭琛终于露出破绽。他左手无意识手术刀茧的样子，和每次大型术前会诊时一模一样。这个动作洛栀情偷偷录下来当过手机铃声，现在却像心包穿刺针扎进太阳穴。
"你要救她无可厚非。可是凭什么！这是我的心脏，我不给！"洛栀情解开大衣露出病号服，胸前还贴着心电监护电极片，"而且你怎么忍心在心电检查室跟我求婚？在听我的心电彩超床上说爱我？"
急救车蓝光突然照亮天台水箱，洛栀情看见向庭琛白大褂内侧的口袋。那里本该装着柠檬糖，现在却露出半截手术同意书，患者签名处等着她的签字。
风突然转向，碎雪扑在眼角。向后仰倒的瞬间，洛栀情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向庭琛小臂横过洛栀情胸口时，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这个曾小心翼翼为洛栀情做心肺复苏的人，此刻却用抢手术刀的力度掐着洛栀情的肩胛骨。
"放开！"洛栀情咬破向庭琛虎口的旧疤，"你不是最擅长计算成功率吗？现在我死了心脏存活率更高..."
"洛栀情！"向庭琛第一次连名带姓洛栀情，声音却突然哽住。温热的液体砸在我后颈，不知是融化的雪还是别的什么。
消防通道传来纷沓脚步声时，向庭琛忽然松了力道。洛栀情趁机攀上护栏，却听见布料撕裂的脆响。那截印着慕柒名字的腕带勾住洛栀情衣扣，在玻璃幕墙上投出奇异的十字形阴影。
"你知道心脏记忆吗？"向庭琛声音轻得像术后麻醉清醒时的呢喃，"就算移植成功，慕柒会代替你继续爱我..."
“你总说爱情是精准的天秤...”洛栀情攥着护栏上的冰棱，看鲜血顺着螺纹滴成同心圆，"可砝码全是你用手术刀刻的筹码。"
向庭琛的喉结在寒风中滚动，监护仪警报声里混杂着他腕表走针的声响。这个永远冷静到小数点后两位的心脏外科圣手，此刻白大褂口袋竟露出半支褶皱的葡萄糖酸锌口服液——那是他以前特地为洛栀情买的。
"心电检查室求婚时你在想什么？"我忽然将心电图报告单拍在结霜的护栏上，B超影像被冰晶割裂成马赛克，"用我适合配型的心脏当砝码，好让天秤往慕柒那边多倾斜一度？"
向庭琛伸手要抓飘落的纸页，洛栀情抢先一步按在渗血的掌心。十指相扣的姿势与昨夜缠绵时别无二致，只是如今向庭琛无名指上残留的戒痕正抵着洛栀情曾被采血十八次的静脉。
"你说过会爱我超过世上所有公式的总和。"洛栀情笑着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新缝合的切口，"可当慕柒的室颤波开始衰减，你的游标卡尺就量出了我的每毫克价值。"
"不是的！"向庭琛突然暴喝，手术刀茧擦过我冻僵的耳垂，"移植中心的数据模型显示..."
"显示我父母双亡最适合当供体？"洛栀情截断他的话，从内衣夹层抽出泛黄的报纸，"三年前那场连环车祸，你导师主刀的抢救记录里..."被血浸透的纸页在风中猎猎作响，"为什么唯独我的入院时间被修改了三次？"
向庭琛瞳孔里的雪崩终于来临。这个在手术台上能控制千分之一毫米误差的男人，此刻白大褂肩线正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洛栀情知道他大衣内侧口袋有支万宝龙钢笔，笔帽刻着洛栀情的名字缩写——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器官捐献同意书的签名工具。
"你说天秤要双方共同维护。"洛栀情解开他送的西叶草锁骨链，坠子落入虚空时擦过楼下抢救车的警灯，"可我的托盘里放的是真心，你的托盘却是离心机里旋转的心脏。"
慕柒的心电监护声突然从消防通道传来，向庭琛条件反射地转头。这个在学术论坛上被称作"人形ECMO"的天才医生，此刻右手指尖正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出除颤仪充电的弧度。
"你看，连条件反射都在背叛。"洛栀情趁机退到护栏边缘，看积雪在睫毛上融成泪滴，"我的每一次心悸都是你计算好的配型参数，而她的室颤却能让你打破所有原则。"
向庭琛染血的袖扣忽然折射出奇异的光，那是他们去年在瑞士买的星空投影仪碎片。当时向庭琛说要在洛栀情生日时造一片银河，现在想来，大概是为了让蒲卿苒在无菌舱里看幻象时不至于发疯。
“你说过会永远保持平衡..."洛栀情扯开病号服露出肋骨下的导管痕迹，"可当我的左心室每搏输出量下降0.3ml，你就开始准备心脏保存液了不是吗？"
向庭琛突然暴起前冲，却在看见洛栀情手中晃动的心电图报告时踉跄跪地。这个能用镊子夹起0.2mm血管的男人，此刻正徒手抓着护栏上带冰碴的钢筋，指腹渗出的血在雪地上开出扭曲的玫瑰。
"天秤早在你递给我那杯加了催眠药的牛奶时就倾斜了！"洛栀情嘶吼着撕碎了手上那份心电图报告。
纸屑纷飞中，向庭琛腕间的沉香木珠突然崩断。108颗佛珠滚落天台的声响，像极了手术室里突然失控的体外循环机。
"现在我的托盘要空了，向医生。"洛栀情张开双臂后仰，看向庭琛珍藏的慕柒心电图从大衣里滑落，"去接住你精心养护了三年的砝码吧。"
下坠瞬间，那个曾为洛栀情暖手的胸膛破开风雪。她看见他白大褂口袋飘出的手术清单，她的名字后面跟着精确到微克的麻醉剂用量，而慕柒那栏写着飘逸的花体英文——"永恒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