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在雨幕中碾过水洼时,林茧指尖正无意识着戒指内侧的刻痕。车内没有香水味,只有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混着沈星阑衬衫领口透出的雪松基调,像把双刃剑 —— 既切割着潮湿的夜色,又在她神经末梢留下冷冽的印记。
“左拐第三盏路灯处有家 24 小时药店。” 男人突然开口,视线未从后视镜移开,“你惯用的止痛贴,他们货架第二层最里面。”
喉间涌上涩意。林茧盯着他握方向盘的手,指节微凸的骨节处泛着淡红,是方才在拍卖场替她挡下服务生托盘时撞的。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总说 “设计师的手要像蝴蝶触须般敏感”,却从未教过她,该如何面对一个能精准记住她生理期止痛药品牌的男人。
别墅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时,她被迎面而来的冷白光刺得眯眼。所有壁灯都换成了 6500K 的冷白光,像把月光磨成了刀刃,唯有她随身携带的小台灯被摆在客厅角落 —— 那是母亲留下的蝴蝶纹台灯,暖黄色光晕被刻意压缩在半径半米内,像座孤岛。
“暖光会软化珠宝的切割面。” 沈星阑挂好西装,袖扣不知何时又换回了哑光黑,“设计师需要绝对理性的光源。”
林茧没说话,弯腰捡起玄关处整齐码放的纸箱 —— 里面是她昨夜在工作室画废的三十张手稿。每张纸角都被细心地折成首角,最上面还贴着便利贴:“第 17 稿的星芒弧度可再锐 3°,更符合蓝钻的火彩特性。” 字迹力透纸背,尾笔收得极利,像他看她时的眼神。
二楼书房传来电子锁轻响。她抱着纸箱经过时,门缝里泄出的冷白光中,闪过半幅装裱的画 ——《破茧图》残页,蝴蝶翅膀边缘的星芒纹路,正是她今早画在戒指内侧的初稿。指尖突然发颤,母亲日记里那句 “星芒是茧的逆鳞” 突然在耳边炸开。
“你的绘图工具在次卧。” 沈星阑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体温隔着衬衫传来极浅的暖意,“削笔刀调成了 45 度角,羊皮纸用重物压了三天,湿度控制在 42%。” 他递过一杯冰美式,杯壁凝结的水珠滴在她手腕,“热牛奶不利于保持清醒。”
玻璃杯触到掌心茧疤的瞬间,林茧忽然想起七年前在巴黎街头,她蹲在垃圾桶旁捡回被客户撕碎的设计稿,指尖被碎纸割出血时,有双戴着手套的手递来创可贴 —— 手套内侧绣着极小的星芒图案,和此刻沈星阑袖口的暗纹一模一样。
“沈先生对每个合作设计师都这么细致?” 她低头盯着冰美式表面的泡沫,咖啡因的苦味混着记忆里的雪水味,“比如…… 调整削笔角度,记录过敏药物的保质期?”
男人转身的动作顿了半拍。书房门再次闭合时,她听见电子锁重新上锁的轻响,像某种秘密被再次封存。次卧的工作台上,她的绘图工具被摆成标准的作战队形:圆规朝东 30 度,刻刀与首尺呈首角,连橡皮都被切成了规整的长方体 —— 分明是特种部队整理装备的习惯。
深夜三点,林茧盯着画废的第十张设计稿,冷白光在视网膜上烙下残影。指尖无意识划过桌面,突然触到一道浅凹 —— 有人用小刀在木质台面刻了个极小的 “茧” 字,笔画边缘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弧度。她忽然想起沈星阑西装内侧的刺绣,想起他握方向盘时手腕绷紧的肌肉线条,想起那些精准到可怕的细节。
起身倒水时,路过书房门口,监控屏幕的蓝光映出他的侧影。他正对着电脑,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摩尔斯电码般的节奏,另一只手握着她画废的第 17 稿,指腹反复碾过纸上被橡皮擦淡的星芒 —— 那个本该被扔进纸箱的细节,此刻正被他用红笔圈住,旁边标注着:“此处弧度,像她低头时锁骨的阴影。”
冰箱的制冰机突然响动。林茧摸着冰凉的玻璃杯,忽然发现无名指的银戒在冷光下泛着微光,戒面的茧形纹路与沈星阑袖扣的蝶形缺口,此刻正隔着空气吻合 —— 像两个本就该拼合的齿轮,在七年的时光里,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卡槽。
凌晨五点,她在画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新设计的吊坠是半枚茧壳,裂痕处嵌着细碎的星芒,背面刻着极小的日期:2018.05.20—— 她第一次在国际展会获奖的日子。笔尖悬在纸面时,书房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玻璃杯轻放在她工作台的脆响。
“凌晨西点半人体代谢最慢。” 沈星阑的声音带着未醒的沙哑,却依然精准,“这杯是热可可,加了 3% 的盐 —— 能让你在天亮前保持三小时的专注。”
林茧抬头,看见他领口的纽扣错了位,露出锁骨下方半道淡红的旧疤,像道未愈合的星芒。他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她的画稿,她听见他喉间极轻的吸气声 —— 那是她第一次在设计里,画出了带着体温的星芒。
原来有些细致,从来不是职业习惯。而是有人在漫长的时光里,把她的每个细节,都当成了需要精准守护的作战计划。就像此刻,冷白光下的热可可还在冒热气,而她指尖的茧,正隔着玻璃杯,感受着不属于冰美式的、带着盐粒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