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柄斜插入骸骨巨冢的青铜断剑,喃喃自语。
“原来,所谓的‘锁’,从一开始,就是一柄……断掉的剑。”
这句话,像是在回答我心中的某个疑问,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己注定的宿命。
我拉着水澈,一步一步,踏着那由万千战魂念力铺就的光之路径,向着那座骸骨巨冢走去。
越是靠近,那股自断剑之上散发出的、苍茫古老的剑意就越是厚重。它不像我所见过的任何一种力量,没有杀气,没有怨念,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天地初开般的……“终结”之意。
这股剑意,让风静止,让光扭曲,让时间都仿佛在此地凝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青铜铁锈味,吸入鼻中,竟让我的灵魂都感到一丝丝的刺痛。
水澈早己无法前行,那股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意志,让她这只初生的小妖本能地感到恐惧。我布下一道柔和的结界将她护住,示意她在此等我,然后独自一人,继续向上攀登。
脚下,是层层叠叠的白骨与破碎的兵刃。我每踏出一步,都仿佛能听到金戈交鸣的悲响,能看到万千英魂陨落的残影。这里,是战争的终点,是历史的坟墓。
而那柄断剑,就是这一切的墓碑。
终于,我登上了巨冢之顶,站在了那柄巨大断剑的面前。
- 近距离看,它比我想象的还要宏伟。在外的半截剑身,便己高达十数丈,剑身上布满了青色的铜锈和无数深浅不一的砍痕,每一个痕迹,都仿佛在诉说着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战。那些早己失传的上古符文,在我的注视下,竟像活过来一般,缓缓流淌。
我能感觉到,我体内的破邪剑意,在嗡鸣,在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源自血脉的……激动与臣服。
我伸出手,想要触摸这柄承载着我剑道根源的古老神兵。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剑身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至极的意志,从断剑之中轰然爆发,如无形的巨浪,狠狠拍在我的识海之上!
“凡夫俗子……也配……触碰吾身?”
一个古老、漠然、不含任何情感的声音,在我的灵魂深处响起。
下一刻,我眼前的景象斗转星移。
我不再是站在骸骨巨冢之上,而是置身于一片无尽的、灰白的虚无之中。
那柄巨大的青铜断剑,完好无损地悬浮在我的面前。它的剑意,不再是沉寂的,而是化作了亿万道灰色的、充满了“终结”与“毁灭”之意的剑气,将我层层包裹。
“汝之道,过于软弱。”那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审判般的威严,“守护?何其可笑。在这残酷的天地间,唯有毁灭,方是永恒。唯有终结一切,方能带来真正的寂静。”
随着他的话语,我眼前的虚无开始演化。
我看到了水澈,她正对着我,露出甜美而依赖的笑容。下一秒,一道灰色的剑气划过,她的笑容凝固,身体如沙雕般寸寸崩解,消散无踪。
我看到了师父的青玉雕像,看到了五凌峰上,师兄师姐们关切的脸庞。又一道剑气划过,雕像碎裂,山峰崩塌,所有熟悉的身影,都在这股终结之力下,化为飞灰。
“看到了吗?”那声音冰冷地质问,“你的‘守护’,在绝对的‘毁灭’面前,不堪一击。你越是想守护,失去时便越是痛苦。放弃吧,接受吾之道,将一切归于虚无,你将不再有任何弱点,你将获得真正的、无敌的力量!”
这些幻象,无比真实。那份失去挚爱的剜心之痛,那份眼睁睁看着一切美好被毁灭的无力感,狠狠地冲击着我的道心。
我握着剑的手,在颤抖。
是啊,如果我拥有毁灭一切的力量,是不是就能在悲剧发生前,先一步终结所有威胁?
我的道心,第一次,对“守护”二字,产生了怀疑。
就在我即将被这股毁灭意志同化的瞬间,我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是水澈为我挡下尸魔利爪时,那决然的眼神。
- 是师父以身做鼎,炼化魔念时,那孤独的背影。 - 是三师兄横剑于前,怒吼着“死不瞑目”时,那通红的眼眶。
他们,都是那么的“软弱”,那么的“不堪一击”。
可正是这些“软弱”的情感,这些“不堪一击”的守护,才让我成为了今天的我。
如果为了力量,就要舍弃这一切,那样的我,还是我吗?那样的“无敌”,与行尸走肉何异?
“不。”
我缓缓抬起头,首视着那柄散发着无尽毁灭之意的巨剑,声音平静,却无比坚定。
“你错了。”
我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
“你并非不懂守护,你只是……守护得太久,太累,以至于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战。”
我闭上眼,不再去抵抗那股毁灭剑意,而是将我那融合了光暗的、属于“守护”的道,彻底敞开。
“毁灭,并非道的终点,它只是守护的一种……极端手段。”
“终结,也并非为了虚无,而是为了……让新的希望,得以在废墟之上,重新发芽。”
“你斩断了过去,却也斩断了未来。你守着一片永恒的寂静,却也守着一片永恒的……孤独。”
我的道心,如一轮温暖的太阳,在这片灰白的虚无中,散发出柔和而坚韧的光芒。它没有去对抗那亿万道毁灭剑气,而是将它们,一一包容,一一接纳。
那柄巨大的青铜断剑,剧烈地嗡鸣起来。
它那古老而漠然的意志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一丝……动摇。
“汝……究竟……是谁?”
“我叫破邪。”我睁开眼,微笑着回答,“是来……带你回家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片灰白的虚无,如镜面般破碎。
我依旧站在骸骨巨冢之顶,我的指尖,己经轻轻地触碰在了那冰冷的、布满铜锈的剑身之上。
这一次,那股毁灭的意志,没有再抗拒。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破碎的信息洪流,顺着我的指尖,疯狂涌入我的识海!
我看到了上古年间,一场席卷天地的神魔大战。
我看到了这柄剑的主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看不清面容的巨人,手持此剑,斩神灭魔,守护着身后的一扇……巨大无比的青铜之门。
我看到了在战争的最后,巨人为了将那扇即将失控的门彻底封印,竟以无上神力,亲手将自己的战剑,一分为二!
一半,化作了眼前这座巨冢,镇压着门的“形”。
另一半,则化作了无尽的剑意,融入天地法则,镇压着门的“魂”。
而我五凌峰的天剑之术,正是当年追随巨人的修士,从那融入天地的剑意中,领悟出的、用以世代看守此地的……传承!
“原来……是这样……”
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锁”,就是这柄断剑。而要将其复原,就需要找到那失落在天地间的另一半……剑魂。
就在我消化着这庞大信息的瞬间,那古老的意志,再次在我脑海中响起,这一次,它带着一丝疲惫与托付。
“吾之根,在此。吾之魂,己散。然,吾之血,尚存……”
“巨冢之下,以万千英魂之血滋养,生有一株……轮回草……”
轮回草!
我心中狂震!那能让师父复生的神药!
然而,不等我狂喜,一股极度危险的、充满了贪婪与邪恶的妖气,毫无征兆地从战场的天际线尽头,冲天而起!
“桀桀桀桀……好浓郁的生命精气!传闻果然不假,这归墟战场之中,真的有‘轮回草’这等逆天神物!”
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由远及近,迅速传来。
“此物,合该归我‘万妖谷’所有!”
我猛地回头望去,只见数道黑色的妖风,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呼啸而来!
我梦寐以求的神药,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