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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念那恶毒的诅咒，如同一根无形的毒刺，扎入我刚刚平静下来的识海，随即消散无踪。
我赢了，却又像是输得一败涂地。
我守住了师父，守住了道心，却也为自己，为这片我深爱着的山峰，背负上了一个不知何时会引爆的、名为“门”的宿命。
我强行压下识海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将那份足以毁灭心神的恐惧，死死地锁在最深处。我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
此刻，我不能慌，更不能乱。
师兄师姐们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水澈的眼中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而师父……他需要我。
“师父！”
我挣开水澈的搀扶，踉跄地扑到师父身旁。他的身体不再枯槁，魔气尽数褪去，可他的生命气息，却像风中残烛，微弱到了极点。他的皮肤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如白纸般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里。
“大师姐！”我回头，声音嘶哑地喊道。
大师姐黯月早己来到身侧，她伸出颤抖的手，一缕清冷如水的月华之力，缓缓注入师父体内。然而，那能治愈万物的月光，此刻却如泥牛入海，没能激起一丝一毫的生机。
“没用的……”大师姐的泪水，终于决堤，“师父的生机，在与魔念的对抗中，早己燃尽了。他……他现在只剩下一缕残魂，吊着最后一口气，只是为了……等你回来。”
众人的心，再次沉入谷底。静室之内，只剩下压抑的、低低的啜泣声。
我看着师父那张安详却毫无生气的脸，心中那份刚刚被压下的惊涛骇浪，与此刻的悲痛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不是单纯的破邪。 我执掌光暗。 道能生，魔亦能生！
“都让开。”
我将众人推开，双手覆上师父的胸膛。我闭上眼，不再是催动纯粹的破邪剑意，而是将我道心之中，那刚刚被我接纳、收服的黑暗力量，缓缓引出。
那是一股充满了死寂与终结的力量，但此刻，在我的意志下，它不再是毁灭，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生”。我将这股力量，小心翼翼地注入师父那即将熄灭的灵魂之火中，试图用这最极致的“死”，去逆转他生命流逝的轨迹。
“小师弟，你做什么！那是……”二师兄清风惊呼出声，他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本质。
“信我。”我没有回头，只是吐出两个字。
黑色的气流，如温柔的丝线，将师父的残魂包裹。他的身体，不再透明，生命的气息，竟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就在这时，师父的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师父的目的：将一切真相与最后的希望，托付给我。 我的目的：聆听，接受，并让他安心离去。
他的目光，越过了所有人，落在了我的身上。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了痛苦，没有了挣扎，只有如释重负的欣慰，和深沉如海的慈爱。
“傻……小子……”他开口，声音微弱得像一声叹息，“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师父。”我跪在他面前，握住他冰冷的手，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两个字。
“你的道……为师看到了……”他笑了，嘴角微微上扬，“很好……比为师的道……更好……”
他转动眼珠，看了看我身旁一脸担忧的水澈，那眼神里，竟带着一丝歉意。
“好孩子……莫怕……老头子当年……是怕这傻小子……被情所困……误入歧途……”
水澈闻言，泪水再次涌出，她对着师父，深深地跪了下去。
师父的目光，重新回到我的脸上，变得无比郑重。
“破邪……那魔念最后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我心中一震，点了点头。
“它没有骗你。”师父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你……确实是我从尸山血海中捡回来的。你的身上，生来便带着那上古魔神的印记。那印记，是钥匙，也是坐标。而五凌峰，并非什么洞天福地，它真正的作用，是镇压那道‘门’的一座……巨大剑阵。”
“门？”
“通往……魔域的门。”师父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为师与你的师兄师姐，穷尽一生，也只能镇压，无法根除。而你，是唯一的变数。你是钥匙，亦可是……锁。”
我终于明白了。 我所有的人生轨迹，所有的修行，所有的磨难，都是为了今天，为了一个沉重到我几乎无法呼吸的宿命。
“师父……”
“别怕……”师父仿佛看穿了我的内心，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轻轻放在我的头顶，一如当年，“为师……再为你……铺最后一段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师父的身体，忽然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那光芒，不是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一种温润如玉的青色。他的血肉，他的骨骼，他的道袍，都在这光芒中，迅速地消融、重组。
“师父！”众人骇然惊呼。
“这是……道化！”大师姐黯月失声痛哭，“师父他……要将自己毕生的修为与道果，化作最后的封印！”
我愣愣地看着他，感受着他那股磅礴的生命力，不是注入我的体内，而是尽数涌向了我眉心深处，那个我看不见，却能清晰感觉到的……魔印。
一股温暖的、带着师父熟悉气息的力量，将那蠢蠢欲动的魔印，层层包裹，死死压制。
“痴儿……莫哭……”
师父的脸，在光芒中变得模糊，只剩下那温柔的声音，回荡在静室之中。
“为师……不能再陪你了……” “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 “守护好……你想守护的一切……” “这……才是为师……真正的道……”
光芒散去。
静室之内，再没有了师父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与他身形一般无二的、栩栩如生的青玉雕像。
雕像盘膝而坐，面带微笑，一手结天剑印，一手，轻轻放在身前一个虚空的位置，仿佛……在等着谁，将一杯温热的茶，放在他的掌心。
他走了。 用自己的身躯，化作了一道最坚固的锁，暂时锁住了我的宿命。 用自己的道，为我铺平了前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静室之内，一片死寂，只有师兄师姐们压抑不住的悲泣。
我没有哭。
我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尊青玉雕像前，对着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头，都重重地砸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抬起头时，我的额头，己是一片血肉模糊。
我看着雕像那温和的笑脸，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宿命，与守护水澈的道，在这一刻，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我的路，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晰。
我转过身，走到水澈面前，拉起她冰凉的小手。
“我们走。”
“去哪？”水澈泪眼婆娑地问。
我看着她，目光穿过静室的门，望向那广阔无垠的天地，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的决然。
“去寻一把，能永远锁住那扇‘门’的锁。” “也去寻一味，能让这尊雕像，重新活过来的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