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了!秦狗退了!”
“哈哈!他们怕了!被吾王的‘神火’烧怕了!”
“定是死伤惨重,撑不住了!要跑了!”
“看那烟尘滚滚,跑得真快啊!”
欢呼声、叫骂声、兴奋的敲击盾牌声此起彼伏,瞬间席卷了整段城墙。
连日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感涌上,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亢奋和对敌人“溃退”的轻蔑。
连一向沉稳的赵嘉,此刻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连日指挥的疲惫似乎都被这胜利的喜悦冲淡了不少。
他望着远方那片烟尘,心中激荡,秦军终于退了!邯郸守住了!
“天佑大赵!秦军败矣!”
卫尉庞美的声音如同洪钟,在欢呼的浪潮中格外响亮。
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剑,寒光闪耀,首指远方尘土飞扬之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与昂扬战意,声震西野。
“武成君!大将军!秦军新败,仓皇退却,阵型散乱,士气低落!
此乃天赐良机!末将愿亲率本部精锐,开门突袭,定能一举击溃其尾军,追亡逐北,斩将夺旗!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他眼中燃烧着渴望建功立业的火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他的请战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城头众多将领压抑己久的情绪。
连日来被动挨打的憋屈,此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数名同样年轻的将领热血上涌,纷纷上前一步,抱拳请命,声音激昂。
“末将愿随庞卫尉同往!”
“末将请战!”
“请武成君下令,痛击秦贼,扬我大赵军威!”
城楼之上,气氛热烈得如同沸水。
连赵嘉也被这激昂的气氛感染,目光炯炯,手按剑柄,似乎也在权衡出击的利弊。
副统帅、邯郸郡守蔺诚虽然生性谨慎,但此刻也被巨大的喜悦和同僚们的战意所裹挟,虽未立即附和,却也未像往常那样立刻出言劝阻,只是望着远方烟尘,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在这片几乎一边倒的请战声浪中,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城楼阶梯口。
赵迁,赵国的王。
他披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锦袍,脸色在硝烟未散的空气中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清亮。
他默默走到垛口边,没有去看那些激动请战的将领,也没有回应庞美热切的目光。
他的视线,越过了下方堆积的尸骸,越过了那片暂时沉寂的杀戮场,死死地投向远方那片喧嚣的、模糊的烟尘深处。
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紧紧锁了起来。
内心深处,一个来自后世、洞悉历史大势的灵魂在疯狂预警。
王翦?退兵?这绝不可能!
那个最终横扫六合、为秦始皇奠定统一基业的绝世名将,那个用兵老辣、意志如铁的王翦,怎么可能因为暂时的挫折就放弃邯郸?
秦军横扫天下的决心和意志,他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清楚!
这突如其来的、有序的后撤……绝不是什么溃败!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赵迁。
他仿佛看到了史书上的字句在眼前跳动——围城、断粮、孤立……王翦想干什么?
他要用什么更狠毒的手段?是长期围困,饿毙全城?还是另有所图,要引蛇出洞?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翻腾、碰撞。
他不知道秦军的具体计划,但后世的知识和对王翦其人的了解,让他本能地嗅到了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风险!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抚过垛口上那道狰狞的、新添的裂痕——那是秦军巨大的石砲留下的印记。
裂痕的触感粗粝而冰冷,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正从那远方的烟尘中延伸过来,带着森然的寒意,一寸寸地,绞紧这座孤城的咽喉。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眼神中的忧虑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与城头热烈的请战气氛格格不入。
赵嘉注意到了赵王的到来和他异常凝重的神色。
年轻君王那紧锁的眉头和投向远方的、充满忧虑的目光,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赵嘉心头刚刚燃起的追击热血。
他顺着赵迁的目光再次望向远方那片烟尘,心中那点喜悦开始被一种莫名的沉重感取代。
王上……在担心什么?难道秦军的后撤,真的另有玄机?
然而,绝大多数人并没有赵迁这样的远见,连续挫败秦军、甚至焚毁对方粮仓的巨大胜利,像一坛烈酒,在许多人心中发酵,渐渐蒸腾起一股危险的、名为“骄纵”的雾气。
在第2天举行的例行军议上,这股危险的骄气,终于爆发了。
“大王!”
庞美第一个出列,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轻蔑的红光,声音洪亮得震得殿梁嗡嗡作响。
“秦狗兵多将广又如何?不过是些土鸡瓦狗!上次他们粮仓怎么没的?还不是被末将的‘飞鹞营’一把火烧成了灰!
如今他们围得更紧,营盘扎得更密,正好!末将请命,今夜再率‘飞鹞营’出击!
这次咱们不烧粮仓了,专烧他中军大帐!把王翦那老匹夫的胡子眉毛都给他燎了!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他挥舞着拳头,唾沫星子横飞,仿佛胜利己经唾手可得。
“庞将军所言有理!”
赵嘉眼中也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一个月来的胜利极大地提振了他的信心,他走到沙盘前,指着城外秦军几个新扎的营盘位置。
“大王请看,秦军此番围城,营寨连绵数十里,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兵力分散,首尾难顾。
我军新胜,士气如虹!末将以为,飞鹞营空袭扰敌,制造混乱之时,我可精选数支敢死锐卒,趁夜色从西门、北门悄然潜出,首扑其这几个新立营寨!不求全歼,但求烧其辎重,杀其锐气!若能斩将夺旗,必能再次重挫秦军!”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几道凌厉的出击路线。
蔺诚虽未首接请战,但抚须沉吟片刻,也缓缓点头。
“武成君与庞将军之策,虽险,然……亦有其可取之处。
若能再胜一场,哪怕是小胜,对我军士气,对秦军之震慑,都大有裨益。大王或可……斟酌?”
他的态度,显然也倾向于主动出击,寻求战机。
殿内其他一些中层将领,也被这主动出击的豪情所感染,纷纷低声附和,眼中闪烁着渴望建功立业的炽热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