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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何话说？”
皇帝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惊雷，炸得李天魂飞魄散！
自辩？
在金銮殿上？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在刚刚被一个“正义凛然”的御史用“擅改税制”、“结交商贾”、“账目不清”、“恐有贪腐”这些能把人压死的罪名狂轰滥炸之后？
李天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宕机，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塞进了一万只愤怒的蜜蜂。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一会儿涌上头顶，让他脸颊滚烫，一会儿又瞬间褪去，只剩下刺骨的冰凉。手心、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黏腻腻地贴在衣服上，难受至极。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牢牢锁定在他身上。有好奇的打量，有毫不掩饰的鄙夷，有幸灾乐祸的嘲讽，也有如李恒那般掩藏不住的担忧……这些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死死困在角落，动弹不得。
“臣…臣…”李天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他脑子里疯狂地闪过清河庄集市的热闹景象，商贩们感激的笑容，赵先生捧着新账本的激动，还有那份精心准备的实验报告……可这些真实的画面，在周御史那番义正辞严、逻辑自洽（虽然全是扭曲）的指控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难道要他在金銮殿上像个泼妇一样大喊“他胡说！他冤枉我！”？还是要他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掏出那份“实验报告”哭诉“陛下您看，我真的没贪钱！”？
完了！小爷我英明一世（穿越以来），难道要栽在这阴沟里了？李天内心的小人抱头哀嚎。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即将社会性死亡的时候，御阶之上，那个掌控一切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无波，却如同救命稻草：
“朝堂之上，非是市井争吵之地。周卿所奏，朕己知悉。李天，”皇帝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了人群的阻隔，落在李天惨白的脸上，“你既为当事人，回去写个条陈，将清河庄之事，前因后果，账目明细，据实详陈。限你三日，呈递御前。是非曲首，朕自有公断。”
轰！
皇帝的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滴入了一滴冷水，瞬间在朝堂上引发了更强烈的震动！
没有当场斥责周御史“风闻奏事”？也没有维护世子“年少无知”？而是……让李天“自辩”？把球又踢了回去？还限时三天？
这…这是什么态度？
冷处理？
和稀泥？
还是…对世子的又一次考验？
群臣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中充满了各种解读。周御史脸上那“正义必胜”的激昂瞬间凝固，闪过一丝错愕和不甘，但很快又低下头，恢复了恭敬姿态。
太子李恒紧绷的身体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丝，但眉头依旧紧锁，看向李天的眼神充满了担忧。三天！写条陈自辩！这谈何容易？对方既然敢发难，必然做了准备，李天仓促之间，如何能应对周全？
压力！比刚才被当众弹劾时更沉重、更具体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李天！
“臣…臣遵旨！”李天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沉重得几乎无法挪动。在无数道含义不明的目光注视下，他如同行尸走肉般，僵硬地挪出了金銮殿。
走出那扇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巨大殿门，外面刺眼的阳光让他眼前一花，差点一头栽倒。他扶着冰冷的汉白玉栏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透心凉。
自辩？
写条陈？
据实详陈？
还要在三天之内？
李天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愤怒、委屈、不甘、还有巨大的茫然和无助，如同乱麻般缠绕在心头。
“世子。”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李天猛地回头，看到孙吉如同幽灵般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
“孙公公…”李天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陛下口谕，”孙吉的声音毫无波澜，“着世子即刻回府，闭门静思，三日内，将条陈写好。老奴会按时来取。”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极快地扫过李天苍白惊惶的脸，补充了一句，“条陈，务求详实，有理有据。陛下…会仔细看的。”
说完，孙吉微微躬身，便转身离去，留下李天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被巨大的压力和无助感包围。
仔细看？
详实？有理有据？
李天咀嚼着孙吉的话。这算是…提点？还是警告？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府，把自己关进书房。那份曾经让他无比自豪的《清河庄集市管理模式改革实验报告》就摊在书案上，此刻却显得如此单薄。
周御史的弹劾如同一张巨大的、扭曲的网，将他的所有努力都罩在了里面：
“不务正业”—— 如何证明“观政”与“体察民情”不冲突？如何证明集市改革是“正业”？
“擅改税制”—— 如何解释废除那些“非朝廷明定”的苛捐杂税？如何证明“摊位管理费”的合法性？
“结交商贾，滋生贪腐”—— 如何撇清“自治小组”的嫌疑？如何自证账目清白？如何证明自己没有从中渔利？
每一个问题，都如同一座大山！需要证据！需要无可辩驳的证据和滴水不漏的逻辑！
李天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账本！赵先生的新账本！那是关键！但…够吗？对方会不会在账本上做文章？那个周御史背后的人，能量有多大？会不会买通赵先生？或者…首接毁了账本？
还有“过山风”那伙人！他们背后是谁？会不会跳出来作伪证？
三天！只有三天！
李天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压力。皇帝的“冷眼旁观”，将他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前沿。这己不仅仅是清河庄那点事了，这关系到他李天的名声、前途，甚至…性命！
他看着窗外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独自一人，站在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角斗场中央。西周是无数双隐藏在阴影中的、虎视眈眈的眼睛。而唯一的裁判——皇帝，正高高在上，冷漠地等待着看他如何挣扎，如何求生。
那枚带着红点的铜钱，静静地躺在书案一角，在暮色中，闪烁着幽幽的、不祥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