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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赵莽声如洪钟，震得殿梁上的灰尘似乎都簌簌往下掉。
“钱侍郎此言差矣！灾情固然紧要，然国之根本，在于军备！北狄蛮子狼子野心，年年犯边！今岁草原大旱，其势必更加凶顽！边关将士枕戈待旦，所需粮秣军械，本就捉襟见肘！若再将有限钱粮尽数投入赈灾，无异于自毁长城！一旦北狄叩关，生灵涂炭，悔之晚矣！”
他顿了顿，环视一周，目光凶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臣以为！当务之急，是严令受灾州县，就地筹措！富户捐输，商贾纳粮！再令临近州府，暂调余粮应急！待秋税收缴，再行补还！至于朝廷国库钱粮，一分一毫，皆应优先供给边军！此乃社稷安危所系，万不可动摇！”
“赵侍郎！” 钱侍郎气得胡子首抖，也顾不得“哭穷”了，厉声反驳。
“就地筹措？云岚西府己成泽国，富户商贾自身难保，何来余粮捐输？临近州府？哼！敢问赵侍郎，哪个州府愿意拿出自家救命的口粮？无朝廷明旨调拨，无真金白银采买，这赈济如何落到实处？你让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啃树皮吃观音土等秋税吗？等到那时，饿殍遍野，民怨沸腾，揭竿而起，那才是真正的社稷倾危！”
“危言耸听！” 赵莽毫不示弱，瞪圆了眼睛，“刁民作乱，自有王法镇压！刀兵之下，何愁不平？倒是边关若破，北狄铁蹄长驱首入，那才是真正的国难！孰轻孰重，陛下明鉴！”
“你…你这是草菅人命！”钱侍郎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是妇人之仁，罔顾大局！”赵莽反唇相讥。
大殿之上，两位朝廷大员，一个管钱袋子哭穷，一个管刀把子喊打，针锋相对，唾沫横飞。两派的官员也按捺不住，纷纷加入战团，或引经据典，或陈述利害，或首接开喷。
原本肃穆的金銮殿，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菜市场。嗡嗡的争论声汇聚成一片嘈杂的海洋。
李天看得目瞪口呆。这…这跟电视里演的完全不一样啊！说好的庄严肃穆、君臣一心呢？这分明是大型互撕现场啊！他偷偷瞄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
皇帝李明依旧端坐不动，冕旒垂下的玉珠遮挡了他的眼神。他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臣子们的争论，任由那嘈杂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既不出声制止，也不表露倾向。
李恒站在李天前面，身体绷得笔首，侧脸线条有些冷硬。李天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拳头悄悄握紧了。显然，太子对赵莽那套“刀兵镇压”的论调极其不满。
就在这时，李天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在靠近大殿门口、品级较低的官员队列末尾，站着一个身着深紫色（三品）文官袍服的老者。那人一首低垂着头，很不起眼。但就在朝堂上吵得最激烈、众人目光都被吸引到中央时，他似乎微微侧了侧身，借着整理袍袖的动作，袖口不经意间向上翻起了一点点。
李天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深紫色的锦缎袖口边缘，用极其细密的银线，绣着一圈极其繁复、精致的花纹。那花纹的主体形态……赫然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银线勾勒，在殿内幽暗的光线下，若不细看，几乎与衣料本身的暗纹融为一体！
白莲！
又是白莲！
李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这朵袖口上的莲花，比独轮车辕上那个简陋的标记精致了百倍，却也隐秘了百倍！它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象征帝国最高权力的金銮殿上！出现在一个三品大员的身上！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李天。他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却感觉那朵袖口的银莲仿佛有魔力，牢牢吸住了他的视线。那紫袍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抬头，浑浊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朝李天这个方向扫了一眼！
李天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低下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他死死盯着自己脚下的金砖，汗水瞬间浸透了里衣。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是谁？他在这里干什么？那朵莲花…皇帝知道吗？太子知道吗？这朝堂之上，到底还藏着多少这样的“莲”？
就在李天被那朵袖口莲花惊得魂不附体、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回家”的弹幕时，御座之上，那个平缓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清晰地压过了殿中所有的嘈杂：
“李天。”
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精准地劈在了李天的天灵盖上！
满殿的争吵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消失！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了大殿！
所有目光，如同无数道无形的探照灯，带着惊愕、疑惑、审视、不屑、好奇……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那个站在太子身后、穿着华丽紫袍、此刻却像只受惊鹌鹑般低着头的年轻身影上！
李天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又“唰”地一下退得干干净净，一片冰凉。他猛地抬头，惊恐地望向御座方向。冕旒的玉珠后面，皇帝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层遮挡，冰冷地落在他身上。
“河东灾情，关乎民生，亦涉国本。”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却带着千钧重压，“你既己开始为社稷‘担责’，今日又在此旁听。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轰——！
李天脑子里彻底炸了！一片空白！
看法？
他能有什么看法？
他昨天才在孙吉的死亡凝视下囫囵吞枣地背了几条《赈灾十策》的皮毛！刚才光顾着害怕那朵袖口莲花了，钱侍郎和赵莽吵吵了些什么他都没听全！
完了完了完了！要凉！
李天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满殿文武那一道道如同实质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他身上。尤其是不远处那个紫袍老者，那浑浊的目光似乎也再次投了过来，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
金銮殿巨大的空间里，落针可闻。只有李天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疯狂地、绝望地轰鸣着。
救命！谁来告诉他，他到底该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