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的手指因为虚弱和激动而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稳笔。墨汁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洇开一团污迹。但他毫不在意,眼中闪烁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光芒。他要用这纸笔,勾勒出他未来的“美好生活”!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艰难地、歪歪扭扭地,在纸上画着,写着他自己都未必能认出的符号,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狂热:
“吃……好吃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要吃遍!”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前世各种美食的画面,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火锅!烧烤!烤鸭!佛跳墙!还有那些只存在于古籍记载里的珍馐美味!“对……要找最好的厨子!做……做辣锅!辣的过瘾!……不要……不要这苦药汤子……” 他厌恶地瞥了一眼王嬷嬷放下的参汤碗。
“美人!” 李天的笔在纸上重重戳了一下,留下一个墨点,眼神更加炽热,“环肥燕瘦……清冷的……妩媚的……都要!养在……养在别苑里!天天……天天听曲看舞……” 他搜刮着脑海中关于古代美人、歌舞升平的模糊印象。丝竹管弦,轻歌曼舞,醉卧美人膝……这简首是人间天堂!什么权力倾轧,什么帝王心术,统统见鬼去吧!
“玩!” 他的笔迹更加狂乱,在纸上划拉着,“斗鸡……走狗……听戏……游山玩水!” 他努力回想着纨绔子弟的标准配置,“去江南!看……看小桥流水!去塞北……看大漠孤烟!去……去海外仙山……找……找长生不老药!” 他越说越兴奋,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纵情山水、逍遥自在的未来。“对!还要……还要造大船!最大的船!出海!远离……远离这鬼地方……”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对这座紫微宫刻骨的厌恶和逃离的渴望。
“还有……钱!很多很多钱!” 他补充道,眼神贪婪,“景王府……我的!产业……都是我的!花!使劲花!……赌坊?不行……太掉价……嗯……开酒楼!开最大的酒楼!卖最贵的酒!……对对对!还要……还要收集古玩字画……附庸风雅……显得……显得有品位……” 他努力完善着这个纨绔子弟的人设,既要奢靡无度,又要带点“雅痞”的味道,以符合他“世子”的身份。
他沉浸在自己勾勒的“美好蓝图”中,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觉得兴奋。那些美食、美人、游玩的画面,像是一剂强效的麻醉药,暂时麻痹了神经中那根名为“恐惧”的弦。只要扮演好这个角色,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李天就是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废物纨绔,皇帝就会对他放松警惕,那些暗处的眼睛也会失去兴趣!他就能在这深宫高墙之内,或者未来的封地别苑之中,过上醉生梦死、安全无忧的富贵闲人生活!
这简首是绝妙的金蝉脱壳之计!是他黑暗人生中唯一的曙光!
李天握着笔,喘着粗气,看着纸上那些乱七八糟、如同鬼画符般的“蓝图”,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虚脱的、却又带着病态满足的笑容。仿佛这张纸,就是他通往安全彼岸的诺亚方舟船票。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苦涩药味再次钻入鼻腔。
王嬷嬷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热气腾腾、颜色深褐的药汁,小心翼翼地走到榻边。那碗药,黑沉沉的,散发着死亡般的气息。
“殿下……该……该用药了……” 王嬷嬷的声音依旧带着敬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她看着李天脸上那兴奋未退的潮红和纸上狂乱的墨迹,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那碗热气腾腾、散发着刺鼻苦味的药汁,如同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瞬间将李天从纸醉金迷的幻想中拉回了冰冷刺骨的现实!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眼中的狂热光芒迅速褪去,只剩下空洞和茫然。
纸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美食”、“美人”、“游山玩水”的符号,在氤氲的药气中,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不堪一击。
掌心里,那块从御书房抠下来的冰冷玉片,边缘依旧锋利,深深硌着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深宫……
这无处不在的监视……
这碗不得不喝的苦药……
还有……脖颈上那道淡去的、却如同诅咒般的指痕……
扮演纨绔?
这真的……是他的救命稻草吗?
还是……只是绝望之下,一个更加脆弱、一戳即破的……美丽泡沫?
李天看着那碗深褐色的药汁,如同看着自己无法逃脱的命运。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刚刚萌芽、却又被现实狠狠踩灭的、更深的绝望。
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碗沉重的药。
苦涩的气息,弥漫了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