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门街道执法队享受了两天“大师级”待遇——所到之处,同事们无不笑脸相迎,端茶倒水,连队长老张都破天荒地没再给他安排任何“出外勤”的活儿——的卫喆,最终还是主动请了长假。
他知道,那个充满了油烟味和市井气的办公室,己经不再属于他了。
福满楼事件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他心里。王克飞的重伤,张康的“沉睡”,尤其是姜琉璃那几乎魂飞魄散、至今生死未卜的状态,都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等待任务,他必须主动出击,去了解这个己经变得光怪陆离的世界,去寻找可能存在的、能够改变现状的力量。
在去京城之前,他想先在岱城,这个他最熟悉的地方,做一些“准备”。
他先是去了一趟“特事办”下属的“第七隔离医院”。隔着厚厚的玻璃,他看到了依旧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王克飞。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如同被无数白色蛛网缠住的巨熊,只有胸口处的心电图还在顽强地、有节奏地跳动着。卫喆注意到,在那些复杂的医疗仪器监控下,有一道极微弱的、但却充满了生机与守护意味的金色光芒,正如同呼吸般,在王克飞的心脏位置,有节奏地闪烁着,顽强地守护着他最后一丝生命之火。
那就是“灶神”的祝福。一种源于最纯粹的“守护”本能的、神性的回馈。
“医生说,他虽然身体各项指标己经稳定,但意识核心受到了严重的‘规则性’创伤,常规的医疗手段己经无法唤醒他了。”李锐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那条打着石膏的胳膊依旧挂在胸前。
“他会醒过来的。”卫喆轻声说道,语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他能“听”到,那道金光里,蕴含着一种……等待。似乎在等待某个契机,或者……某个祭品?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玻璃窗内的战友。一种无声的、沉甸甸的羁绊,在他们之间流淌。
对了“你的新装备,总部己经加急空运过来了。”沉默了许久,李锐才开口道,“王教授让我带你去‘装备调试与概念武装配发科’领取。”
在“特事办”基地的另一个区域,一间安保等级比金库还高、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白色实验室里,卫喆见到了自己的“新玩具”。
那是一根约莫一米二长的棍状物,与其说是“棍”,不如说是一根……戒尺。
一根通体漆黑,却又在不同的光线下流淌着暗金色神秘纹路的,充满了威严与秩序美感的……巨大戒尺!
它的主体,由那截断裂的、承载了卫喆“秩序爆发”印记的“镇灵卫士”握柄,与一块呈现出奇异的、仿佛蕴含着浩瀚星空般深邃纹理的“天规玄铁”完美地、毫无缝隙地融合而成。尺身之上,不再是之前那些冰冷的、人工的电路纹路,而是天然生成了无数细密的、充满了“规则”与“法理”气息的金色篆文。卫喆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宪法》、《刑法》、《民法典》……以及他最熟悉的、几乎能倒背如流的《城市管理综合行政执法条例》的全部内容!
“它叫‘规’,”负责装备调试的一位戴着厚厚眼镜的研究员向他介绍道,眼中充满了如同看到绝世珍宝般的狂热,“或者,你可以叫它的正式代号——‘城市秩序与文明法则具象化概念性武装·壹型’。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它的硬度、长度、重量,甚至它的‘杀伤性’,都会随着你自身‘秩序’之力的强弱,以及你所要面对的‘违规’事件的等级而发生改变。你越是理解和坚守‘规则’,它在你手中,就越是无坚不摧。它不是兵器,卫喆同志,它是你的‘权柄’,是你‘执法权’的延伸和具象化。理论上,当你用它指向任何一个‘无序’或‘违规’的存在时,你,就代表着‘天条’。”
卫喆握住那根入手温润如玉、却又感觉沉重无比的“规”,一种前所未有的、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感觉自己握住的,不仅仅是一件武器,而是整个人类社会千百年赖以存续和发展的、那份沉甸甸的“秩序”本身。
从王教授那里,卫喆也得知了关于姜琉璃的最新消息。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总部的专家说,她的灵魂本源几乎燃烧殆尽,常规的医疗手段和灵能滋养都己经无效,完全是靠着那些“古老世家”提供的某种秘法,才勉强维持着一丝“生机”不散。她就像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随时都可能被一阵微风吹灭。
这个消息,让卫喆的心情更加沉重。他知道,去京城,己经是刻不容缓。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岱城最古老、也最负盛名的古玩一条街——文王阁。
在他看来,既然“灵能潮汐”能唤醒古代的“敕封残片”,那这些流传了千百年的古董旧物里,会不会也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周日的文王阁,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地摊,从“祖传”的青铜器、泛黄的古籍,到“出土”的玉佩、字画,琳琅满目,真假难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尘土、旧木头和人心欲望的复杂气味。
卫喆没有急着去逛那些装潢气派的大店铺,而是像个真正的“淘宝”客一样,慢悠悠地在地摊之间闲逛。他没有去看那些物件的品相和包浆,而是开启了他那升级版的“秩序聆听”能力。
瞬间,一个前所未有的、无比嘈杂的“声音世界”向他涌来。 他“听”到,一把锈迹斑斑的清代大刀上,残留着战场厮杀的惨烈与煞气; 他“听”到,一本破旧的民国情书里,蕴含着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恋与哀怨; 他“听”到,一个号称是“汉代”的陶罐,其实是上个星期才从景德镇批发市场进的货,上面还残留着小老板“今天一定要开张”的怨念……
绝大部分物件,都只是承载了一些微弱的情绪印记,并无真正的“灵能”。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在这片“情绪海洋”里迷失方向,准备去旁边的奶茶店喝杯冰阔落缓缓神的时候,一股……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异常古老、充满了蛮荒与野性气息的“呼唤”,突然从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传入了他的“耳朵”。
他循着那股“呼唤”,来到了一个摆满了各种破铜烂铁、碎瓷烂瓦的杂物摊前。摊主是个油腻的中年胖子,正躺在摇椅上,一边抠着脚,一边用手机刷着短视频,笑得一脸猥琐。
卫喆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摊位角落里的一堆“废品”之中。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布满了绿色铜锈的青铜残片。残片形状不规则,边缘还有明显的断裂痕迹,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早己被锈蚀掩盖的纹路。这东西,扔在大街上,可能都会被收废品的嫌弃占地方。
但卫喆,却能清晰地“听”到,那股古老而又狂野的“呼唤”,正是从这块破铜烂铁上传来的。
他蹲下身,装作不经意地拿起那块青铜残片,入手冰凉刺骨。当他的手指触碰到残片表面的瞬间,一些破碎的、充满了血与火的画面,如同闪电般,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看”到了连绵不绝的、从未见过的巍峨大山; 他“看”到了形状怪异、嘶吼震天的上古凶兽; 他“看”到了一场规模宏大的、充满了原始与血腥气息的古代祭祀……
同时,一个古老而又充满了暴虐意味的名字,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入了他的意识:
“狰(zhēng)……”
《山海经·西山经》有云:章莪之山……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曰狰。
这不是“敕封”体系的力量! 这是一种……更古老、更原始、更野蛮、完全不遵循人间秩序的……山海之力!
“老板,这破玩意儿怎么卖?”卫喆强压下心中的震撼,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晃了晃手中的青铜残片。
那胖摊主眼皮都懒得抬,瞥了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什么破玩意儿?那是我从乡下收来的‘商周礼器’残片!一口价,五百!爱要不要!”他显然是把卫喆当成了涉世未深的棒槌。
卫喆内心冷笑,嘴上却装出一副“你当我傻”的表情:“五百?老板你可真会开玩笑!就这破铜烂片,我拿回去垫桌脚都嫌硌得慌。五十!五十块钱我就当买个新鲜,回去研究研究上面的锈是怎么长的。”
经过一番堪比菜市场大妈买菜时的极限拉扯,最终,卫喆以一百二十块钱的“高价”,成功“捡漏”了这块蕴含着山海经凶兽气息的青铜残片。
胖摊主收了钱,看着卫喆的背影,鄙夷地撇了撇嘴,内心OS道:“傻缺,一百二买块废铜,今天又能加个鸡腿了。”
而卫喆,则将那块冰冷的残片紧紧握在手中,快步离开了古玩街。他知道,自己可能……在无意中,触碰到了这个正在复苏的世界,另一扇更加危险,也更加……神秘的大门。
就在他转身消失在街角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从对面的茶楼里缓缓走出,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卫喆离去的方向。
卫喆回到了自己那间只有十几平米、乱得像狗窝的出租屋。这里,才让他有了一丝真实感。他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仔细审视自己这次“大难不死”之后,所背负的“收获”与“代价”。
从“特事办”配发的那个看起来就很能打的战术背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截只剩下握柄的、己经断裂焦黑的“镇灵卫士”。这件他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件“超凡装备”,虽然己经报废,但当他的手指触摸到那冰凉的、布满了裂纹的金属时,他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残留着一股……属于他自己的、充满了“秩序”与“规则”的意志印记。
这东西,己经不仅仅是一件武器了,更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城管执法权”的延伸。
思考了片刻拿出了那张被封存在特制的、由铅和不知名合金构成的证物袋里的、漆黑如墨的“饕餮”卡片。
即使隔着厚厚的证物袋,卫喆依然能感觉到一股深邃的、冰冷的、充满了纯粹“吞噬”欲望的恶意,正从那张小小的卡片上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那感觉,就像是在凝视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正在缓缓旋转的黑洞,随时都可能将你的灵魂吸进去,碾成碎片。
“下一场飨宴,将在‘人间’开席。被选中的食客啊,你,准备好了吗?”
卡片背面的那行小字,如同魔咒般,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句挑衅,更是一份……战书。一份来自某个隐藏在人类文明阴影之下的、以神明为食、以规则为乐的古老存在的,对他这个“掀桌人”发出的战书。
“来吧,”卫喆将卡片重新封存好,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飨宴’硬,还是我这个城-管的‘罚单’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