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家面色煞白。
清河郡守,幼年狩得一只幼虎,剥皮拆骨,制成坐垫,此后成瘾,独爱猛兽皮毛。
郡守府中,西壁以兽皮装饰,门帘以兽骨为架。
然而这么多年,郡守都没能寻得一张令其满意的虎皮……
要么剥皮手法差,虎皮不完整。
要么有味道。
再不然就是皮草上的绒毛僵硬、干燥……总能挑出毛病来。
这在清河郡,是个连啼哭小儿都听倦了的故事。
有人创了一首童谣,传唱坊间,言中之意便是打到上好的虎皮,献给郡守,功成名就。
所以清河郡,出了不少厉害的猎户。
但能狩猎老虎的猎户极少。
猎得猛虎,还能完整剥下皮毛处理好的,就更少了。
第一眼看见张守那张虎皮,赵管家就隐隐有种首觉。
能让郡守大人满意的虎皮出现了。
而现在,那张本该让赵家的靠山官场通达的虎皮,现在从自己面前飞走了。
赵管家手脚冰凉。
赵公子也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紧张无措道:“赵叔,现在怎么办?那张虎皮……”
那么好的虎皮,就算不献给郡守,他留着自己用也是极好的。
赵公子恶狠狠地瞪着张守和张显扬。
“还是结仇了……”
张显扬头皮发麻。
看了眼仍旧面带笑意、似乎尚未察觉赵公子暴怒的兄长,张显扬心中默默的叹息。
他自幼长于国公府。
对这类事耳熟能详。
以赵家在阳谷县呼风唤雨的地位,张家在此怕是永无立足之地。
搞不好碰上倒霉事,还不知道自己是被赵家找人整了。
看着脸色阴沉的赵公子主仆,再看眼睛放光的几名地痞,张显扬忧心忡忡。
拉上兄长,想尽快离开县城。
连买米的事,都抛到了脑后。
“你们别想走……”
赵公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张显扬的心脏,不自觉的加快。
好在赵管家下一刻出声了。
“公子,先回府吧!”
赵管家瞥了一眼张守,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到了这会儿,以他的阅历哪儿还看不出来,面前这疑似主仆的二人,真正有话语权的那个,分明是肤色黝黑的张守。
而非衣着华贵的张显扬。
眼见赵公子神色不忿,似有当众发火的意思,赵管家不由加重声音:“公子,虎皮的事要紧,先回府吧!”
他们快步离开。
临走,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守二人。
令张显扬后背发凉。
等赵公子主仆离开,张显扬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下来。
“大哥,我们快回去。”
他本想催张守回家。
可话还没说完,就见几名地痞交替眼神,围了上来。
“嘿嘿,按照约定,这箱银子是我们几兄弟拿大头,对吧?”
地痞头子阴笑着。
几名小弟,摩拳擦掌,准备开箱拿银子。
张守微笑道:“这是自然!为了这笔买卖,几位爷把嗓子都喊冒烟了,这是你们应得的。”
几名地痞眼睛大亮。
正准备上手。
又听张守带着笑意说:“这里人多,不如我把箱子搬到小巷里,咱慢慢分?”
“大哥……”张显扬头疼地看着兄长。
本来就被包围了。
还不趁这里人多,快些喊救命。
等真进了小巷子。
一个谈不拢,他们两兄弟都有可能遭殃。
几名地痞可不等他分说,簇拥着张守。
走进了小巷。
“银子被抢便罢了,可别闹出人命!”
张显扬再三犹豫,还是不放心,只得跟了上去。
张守回头,冲他眨眼:“显扬,你在那里等着,我很快出来。”
“可是……”张显扬犹豫不决。
最终还是没拗过张守。
目送几人走到小巷拐角。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张守出来,张显扬急得在原地踱步。
他深吸一口气。
准备进小巷去找。
却见街道的另一头,满面春风的祖父张老汉,挑着空了的箩筐走来。
“守子人呢?”
张老汉扭头看了看,没找见张守。
脸色一沉。
他就知道,那个不省事的大孙子,一定又去赌坊了。
再看张显扬俊秀懂事的模样,张老汉不由叹息,“傻孩子,你大哥准是背着你去赌坊了,一时半会怕是来不了了,和爷回村吧。”
张显扬摇了摇头。
“祖父,大哥不会骗我,他让我在此地等候。”
“成吧,那你早些回家。”
张老汉没再废话。
他一早就卖完了带来的所有虎肉。
刚才他己经把卖虎肉所得的三两二钱,以及昨夜从三房征讨来的一两家用,送到了书院的张贞手里。
说来奇怪,平常时候,一斤猪肉,也就十几二十文。
他卖的是虎肉。
价格开得高一些,一斤得有几百个铜子儿。
可还没架起摊子,就被一伙儿猎户打扮的人全买走了。
“打不着老虎,想尝个鲜,买个一两斤不就成哩?”张老汉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
想起把钱交到孙儿手里时,孙儿孝顺的样子。
张老汉心中颇为激动:“书院的先生说,我孙张贞,县试有望啊。”
先生文绉绉的表达,多给张贞一点时间,县试不成问题。
张老汉听了,激动到现在。
再看后头傻愣愣站在原地等大哥的张显扬,张老汉心中唏嘘:“这孩子看着不错,可惜是个愣瓜子,被守子拖累,还要扛起二房的重担,将来怕是要倒大霉。”
张老汉心中惋惜。
听到自己肚子咕噜叫,他才想起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
刚才去书院,碰见孙儿在与同窗用早膳,吃的不知是什么菜,味道怪勾人的。
张老汉吞了口唾沫,迈开步伐去找同村人,打算借点黑面疙瘩吃。
另一头。
张显扬刚进小巷找兄长。
就听见一阵痛呼声,从小巷深处传来。
接着,就见张守抱着箱子,满脸笑容地从里面出来。
“大哥!”
见他没事,张显扬放心了,长出一口气:“你没事吧?”
没瞧见那些地痞出来,他好奇的问了一句。
张守随口道:“他们吆喝半天也累了,我给他们一点钱,叫他们回家吃饭了。”
“是吗?”
张显扬看着兄长身后的暗巷,疑惑道:“可我方才听见,里头传出呼声。”
而且是那种惨绝人寰、生不如死的痛苦哀嚎声。
张守挠头:“可能……他们分到很多钱,太高兴了吧?”
张显扬不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