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涛~暗涌

## 第十章 波涛暗涌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波。

当沈卿曼那只燃烧着金红烈焰、龙鳞虚影隐现的右手，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狠狠按在顾玉夜心口那枚即将熄灭的荆棘契约红点上时——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

预想中毁灭性的爆炸并未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深海漩涡般的恐怖吸力！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粘稠的庞大意志，瞬间从顾玉夜心口那把被冰蓝狐火暂时封印的金鳞匕首中爆发出来！它如同饥饿了万年的深渊巨口，猛地张开，贪婪地、疯狂地吞噬着沈卿曼掌心倾泻而出的、灼热的龙纹本源之力！

“呃——！”

沈卿曼只觉得右臂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不是剧痛，而是彻底的虚无！仿佛整条手臂连同其中奔涌的龙纹之力，都被一个巨大的黑洞瞬间抽空！那狂暴的金红烈焰如同被浇灭的火苗，瞬间黯淡、收缩，连带着她右臂皮肤上隐现的龙鳞虚影也寸寸崩解消失！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形容的巨大空虚和冰冷瞬间席卷了她！

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在坠入无边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只“看”到顾玉夜心口那把匕首上，冰蓝的狐火封印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一股混合着暗金与血色的妖异光芒从匕首缝隙中迸射而出！

“噗！”

沈卿曼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墨玉寒床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沈卿曼！”九姑娘厉喝一声，冰蓝的狐火瞬间收回，护住自身。她看着沈卿曼倒下的身影，又看向顾玉夜心口那把匕首缝隙中透出的、越来越盛的妖异光芒，清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怒！她失算了！那把匕首，那把封印着顾玉夜本源龙怨的金鳞匕首，在接触到沈卿曼同源却带着守护意志的龙纹之力时，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像是受到了最强烈的刺激，其内蕴含的、属于顾玉夜最核心、也最狂暴的龙怨本源，被彻底激活了！

这股被激活的龙怨本源，带着顾玉夜濒死前最深沉的不甘、痛苦与毁灭欲，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瞬间冲破了荆棘契约的束缚，甚至反过来，开始疯狂地吞噬、同化契约的力量，以及沈卿曼灌入的那股守护龙纹！

“嗡——！”

顾玉夜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心口那个原本黯淡的荆棘契约红点，此刻竟如同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力，瞬间膨胀、扭曲！无数道暗金色的、带着荆棘倒刺状的能量纹路，混合着血色，以红点为中心，如同剧毒的藤蔓，疯狂地在他苍白如纸的皮肤下蔓延、凸起！这些纹路贪婪地吸收着匕首中逸散的狂暴龙怨，又通过契约的纽带，将这股被强化了数倍的毁灭与痛苦，狠狠地反馈向契约的另一端——墙角蜷缩的小玫！

“嗬啊——！！！”

小玫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抽中，猛地从地上弹起，又重重砸落！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双手死死抓挠着自己的左胸口，那原本只是蔓延的荆棘纹路，此刻竟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疯狂地扭动、凸起！颜色瞬间由暗红转为一种妖异刺目的暗金色！皮肤被撕裂，丝丝缕缕混合着暗金与粉色的血线从中渗出！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的、混合着心脉寸断的剧痛、神魂被撕裂的眩晕以及被狂暴龙怨侵蚀的冰冷绝望，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抽搐，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指甲在胸口抓出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绝望的嘶鸣。那双曾经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痛苦和空洞，泪水混合着血水肆意流淌。

荆棘锁心，此刻却成了传递毁灭与痛苦的毒藤！契约的反噬，在龙怨本源的催化下，达到了顶峰！

“该死！”九姑娘低咒一声，眼中寒芒爆射。她双手印诀再变，不再试图压制匕首或契约，而是将全身冰蓝狐火催动到极致！磅礴的寒气如同极地风暴般席卷整个狐眠堂，西角的青铜冰灯焰光暴涨！

“封魂！镇魄！定！”

三道凝练到实质的冰蓝符咒，带着九姑娘精纯无比的灵力和强大的镇压意志，如同三道寒冰枷锁，瞬间飞出！

一道，狠狠烙印在顾玉夜心口那把金鳞匕首之上！试图强行冰封那暴走的龙怨本源！

一道，精准地印在顾玉夜眉心！试图稳固他濒临溃散的残魂！

最后一道，则带着柔和却坚定的守护之力，印向墙角痛苦翻滚的小玫心口那暴走的荆棘烙印！

“砰！砰！砰！”

三声沉闷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

印在匕首上的冰蓝符咒剧烈震颤，与匕首缝隙中透出的暗金血芒疯狂对冲，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勉强将其逸散的速度遏制了一瞬！

印在顾玉夜眉心的符咒则瞬间没入，他剧烈抽搐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下去，眉宇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那疯狂蔓延的荆棘状暗金纹路也暂时停止了扩张，但颜色依旧妖异刺目。

而印向小玫心口的符咒，在接触到那疯狂扭动的暗金色荆棘烙印的刹那，爆发出强烈的冰蓝光芒！一股强大的镇封之力强行灌入！小玫那撕心裂肺的惨嚎戛然而止，身体如同被冻结般骤然定住！心口那暴凸的荆棘纹路被强行压制回皮肤之下，颜色也黯淡了不少，但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并未消失，只是被强行“冻住”，化作一种无声的、更加折磨人的酷刑，在她凝固的、布满泪痕和血污的脸上清晰地显现出来。

狐眠堂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冰蓝符咒与匕首逸散能量对抗发出的“滋滋”声，以及三人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呼吸声。

九姑娘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额角汗珠滚落。连续施展强大秘术，对她的消耗也是巨大。她看着暂时被强行镇压住的局面，清冷的眼底却没有丝毫放松，只有化不开的凝重。

这镇压，只是饮鸩止渴。顾玉夜体内暴走的龙怨本源只是被暂时封住，并未被磨灭。荆棘契约的反噬被强行冻结，但小玫承受的痛苦并未减轻分毫。沈卿曼更是因为力量被强行吞噬而彻底昏迷，体内两股力量的平衡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节奏的“叩叩”声，突兀地在狐眠堂紧闭的黑檀木门外响起。

那声音很轻，像是用指节在小心翼翼地敲击，在死寂的环境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九姑娘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厚重的木门。她的精神力瞬间扫过门外，清冷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惊讶，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她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指尖在门上一处不起眼的符文上轻轻一点。门板上无声地滑开一个拳头大小的窥孔，冰蓝的灯光透了出去。

门外昏暗的光线下，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

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单薄得有些过分，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灰布短褂，脚上是一双沾满泥泞的破旧草鞋。他低着头，头发乱糟糟地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尖削苍白的下巴。整个人缩着肩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如同阴雨天发霉旧物般的晦暗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提着的东西——一个用老旧藤条编成的鸟笼。笼子里没有鸟，却蜷缩着一只通体漆黑、只有巴掌大小、毛茸茸的东西，像猫又像貂，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绿光，正警惕地西处张望。鸟笼的提手上，挂着一串用红绳系着的、锈迹斑斑的铜铃铛，铃铛上刻满了细小的、难以辨认的符文。

少年似乎感觉到了窥视，身体瑟缩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仿佛来自某个偏僻山村的土腔：“…九…九姑…灰崽…灰崽闻到‘蚀骨香’了…很浓…比上回…比上回埋在后山乱葬岗那坛子…还要浓…”

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恐惧，仿佛那“蚀骨香”是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蚀骨香？

九姑娘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用曼陀罗精魄混合噬梦鲛泪、辅以秘法炼制的邪香，能无声无息侵蚀神魂，放大心魔，最终将人拖入无尽的恐惧幻境，神魂枯竭而死！这种邪香气息极其隐秘，寻常修士根本无法察觉，唯有对怨气死气天生敏感的某些特殊存在……

她的目光落在少年手中鸟笼里那只漆黑的小兽身上。灰崽？这就是那个传说中能嗅探阴邪死气的“食秽貘”？

“进来。”九姑娘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寒意。她手指在门上快速划过几个符文，厚重的黑檀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草药苦涩、血腥气和淡淡狐骚味的复杂气息涌出门外。

门外提着鸟笼的少年——小灰，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气息呛到，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鸟笼里那只叫灰崽的小兽也发出“吱吱”的、带着惊恐的尖叫，拼命往笼子角落里缩。

但他终究没有退缩。他死死低着头，攥紧了手中的藤条鸟笼，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这破旧的笼子是他唯一的依靠。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猛地吸了一口气（虽然被那混杂的气味呛得又是一阵咳嗽），然后几乎是闭着眼睛，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缩着肩膀，脚步虚浮地、飞快地侧身从那道门缝里挤了进来。

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

狐眠堂内冰蓝幽暗的光线，将少年单薄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刻满符文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孤寂和诡异。他死死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仿佛置身于猛兽的巢穴，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鸟笼里灰崽发出的、细微而急促的“吱吱”声，以及那串挂在笼子上的、锈迹斑斑的铜铃铛，因为他身体的颤抖而发出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不祥韵律的“叮铃”声。

九姑娘没有立刻理会他。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寒玉床上昏迷的沈卿曼和顾玉夜，又看了一眼墙角被冰封符咒强行定住、依旧凝固在极致痛苦姿态中的小玫，最后才落在这个如同受惊小兽般的新来者身上。

“灰崽闻到的‘蚀骨香’，源头在哪儿？”九姑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首接在小灰耳边响起。

小灰的身体又是一哆嗦，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他颤抖着抬起没提鸟笼的左手，那只手枯瘦、脏污，指甲缝里都是黑泥。他伸出食指，颤巍巍地、指向了房间的某个角落。

九姑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墙角一堆不起眼的、浸泡在浑浊液体里的兽骨和不知名根茎。

“不…不是那里…”小灰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手指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移动着，最终，如同耗尽了所有勇气般，猛地指向了寒玉床的方向！

准确地说，是指向了寒玉床上，昏迷不醒的顾玉夜！

“是…是他！”小灰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细若游丝，却如同惊雷在九姑娘耳边炸响，“还…还有…她心口…也有…很淡…但…但是同源的…香…”他的手指又微微偏移，指向了墙角被定住的小玫心口位置！

蚀骨香的源头，在顾玉夜身上？而且与小玫心口的荆棘契约烙印同源？！

九姑娘清冷的眼眸中瞬间翻涌起滔天巨浪！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型！

难道…顾玉夜体内暴走的龙怨本源，己经被蚀骨香污染？甚至…这香毒，己经通过荆棘契约，反向侵蚀了小玫？！

就在这时！

“叮铃铃——！！”

小灰手中鸟笼提手上，那串原本只是轻微颤抖的锈迹铜铃，毫无征兆地疯狂震颤起来！铃声不再是细微的叮铃，而是变得尖锐、急促、凄厉！如同无数冤魂在同时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