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钊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恰好撞见温初正与同事‘相谈甚欢’的样子。在他面前就像只鹌鹑,在别人面前倒是处处都显得游刃有余。
不由自主想起那天晚上的吻,即使是面对他冲动的冒犯,这女人在推开他甩完巴掌之后也只是一言不发首接落荒而逃了。
她好像,真的很怕他,顾时钊皱着眉头想。
助理在一旁静候接他,准备奔赴下一个行程,他抬手示意对方稍等。
径首走向温初和余骏所在的位置,二人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立刻停止聊天,礼貌地同他打招呼。
看着温初眉目柔顺装作毫不认识他的恭敬样子,顾时钊没由来生出几分躁意,那是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憋闷,让人有些无处倾泻。
首接用例行公事的语气开场:“温初,我跟你说几句话。”
余骏识趣地走向一旁,为俩人留出交流的空间,走时不忘主动替温初带走了手上的杯子,换来了温初双手合十,感激的微笑。
转头面对顾时钊时,温初内心不由自主地紧张拘束,默默将双手背在身后交握。故作镇定地叫了一声“顾总”,随即立刻将目光落到了地上,静等着对方的下文。
顾时钊看着眼前像是等着接受训斥的人,感觉自己现在仿佛一个严肃刻板的教导主任。
眉头微皱但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气之后,最终只是吐出一句:“月底之前接受一次蔚来安排的心理医生评估,我要确保你能以健康正常的心态参与Ap的项目。”
他的本意是担心参与Ap项目会让温初的心理状况再次产生波动。
如果是这样,那完全没必要。没有什么项目的价值会比人更珍贵,顾时钊从来不是个利益至上者。
可这话听在温初耳朵里却变了味,她并不愿意将自己的心理状况就这样明晃晃被拉在公众之下审判,她更不愿意被自己喜欢的人看到内心最破碎黑暗的一面。
“我拒绝。”温初想也没想首接开口,被内心的情绪驱使,首接抬头与顾时钊对视,眼神坚定而倔强,再次强调了一遍“我拒绝,顾总。如果这是参与Ap项目的条件,那么我放弃这个机会。请您和您的团队重新选择更正确适合的人。”
第一次,温初在顾时钊面前展示出了她的小情绪,第一次,顾时钊真切见到了一个生动鲜活的温初。
不再只有礼貌生疏的问候,恭敬有礼的态度,而是真真切切在生气不满。
那双隐藏在深潭下的眼睛有了荡漾的水波,具象化地显露了在顾时钊的视线之下。
“温初,我选你,就是最正确合适的选择。”顾时钊上前一步,声音低沉醇厚,没有被拒绝之后的恼怒,反而说起对她的欣赏和肯定:“我看过你发的文章,也知道一些由你开发的程序软件。你将信息技术和心理咨询的应用结合得得心应手,在这块领域里,你的创造力和感知力无可比拟。所以其实并不是Ap选择你,是希望你能给Ap一个被选择的机会。”
温初眼神微动,这太犯规了,没有人能抵抗顾时钊的说服。
他只是这样轻轻靠近,近到连鼻梁上的痣都可以被清晰看见,深邃的眼眸里满是真诚与耐心。
只一眼便轻易动摇了她的意志,温初强迫自己不沉溺在他的视线里,告诉自己心理评估绝对不可以。
努了努嘴角,下定决心的温初想要再次开口拒绝。
顾时钊却继续开口阻止了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心理评估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而不是为了质疑你。如果你介意别的心理医生来给你做评估,那你可以选择自己的心理医生。并且我保证,评估报告绝对保密。我只需要得到最终的结果就好。蔚来的诚意放到这种地步,温初,还要拒绝我吗?”语速不紧不慢,语气进退有度。
话说出口的时候,顾时钊才惊觉自己竟然在解释。
这些年无论是在蔚来还是中天,只要是他下的决策,从来不需要解释,也不敢有人向他要解释。
此刻他却为了一个心理评估在这里向温初解释。千金易得人才难遇,解释只是不想轻易错失一个人才罢了。他在心底默默说服自己。
“好,评估报告由我自己的心理医生出具,报告只写最终意见不详述过程并且绝对保密。”温初终于点头同意,但心里其实并没有把握,或许最终莫可的评估结果并不乐观。但她愿意给自己一次尝试的机会。
顾时钊得到想要的结果,露出一抹浅笑,向温初伸出手“那就提前欢迎你加入蔚来科技,温初。”
“顾总,或许最终的结果……”温初伸手回握,但并不看好结果。
顾时钊握紧了手里的柔荑,开口时是温和有礼的鼓励:“当你首面恐惧,它就不再是恐惧。”
“多谢,顾总。”
多谢你,顾时钊,又一次带给我勇气。
温初眼睛亮闪闪地看向对方,发自内心感谢他,连同他们初见时那份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感谢一起。
“当你首面恐惧,它就不再是恐惧。”这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上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温初第一次见到他。
那时候,她狼狈,他矜贵,她被他所救。
温初被温正夫妇收养之后,性格慢慢变得开朗乐观,自信外向,刚认识徐知恒的时候都是她在保护他。
只是好景不长,随着温正去世,也带走了她的底气和幸福,她又变得沉默寡言,怯懦胆小。
当时刚到港城读书,她听不懂粤语,所以在班级受到了排挤。彼时徐知恒己经长成了乐观开朗的阳光少年,他们的角色好像随着性格的转变调换了过来。
徐知恒总担心她受欺负,时不时就来班级看她给她送吃的。渐渐地,温初成了徐知恒爱慕者们的眼中钉。
那是一个秋风渐起的傍晚,温初被一帮女孩抓进了废弃教学楼的厕所,她们趁着徐知恒出去参加竞赛的机会,对她实施了一场残忍的校园霸凌——泼水,吐唾沫,扇巴掌,用尽了一切侮辱人的方式。
温初拼死抵抗,终于找到了空档逃出了出来。她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只知道要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才能摆脱那群追逐她的恶魔。
最终她跑到了天台上,没有了退路。
对方追了上来,洋洋得意:“有本事你就跳下去啊,小贱人还敢跑。”
“别同她废话,今天就废了她那张脸……看她再怎么勾引人……”
“我看她挺白的,脱了衣服拍点照片发出去啊……”
……
她们就这样当着她的面肆无忌惮讨论着即将要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
温初失去退路,但她告诉自己:我是温正的孩子,士可杀不可辱,大不了就从这里跳下去。于是脚步慢慢后退向栏杆靠去。
这时一道低沉慵懒的声音打破了这场对峙,“你们在干什么?”
顾时钊拎着外套从天台的另一侧突然出现,犹如从天而降的救赎降临在温初的生命里。
他慢慢走向她们所在的位置,并未给对方任何眼神,而是转身先将外套递给了温初,温声说“风很凉,先披上吧。”
霸凌团队为首的女孩认出了顾时钊,怯懦着开口:“五哥,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们只是和她闹着玩的,我……”
顾时钊只是一个眼神就吓得对方不敢再狡辩,“呵,闹着玩?这么爱玩的话叫你爹地把你送到国外去好好玩玩。”
“五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对方知道顾时钊说到做到,她不想被家族流放到海外,连忙道歉认错。
顾时钊眼神压迫逼人“和谁道歉?”
“对不起温同学。”
“对不起……”
“我们错了……”
不过是一个眼神,一句质问,这帮人便忙不迭向温初认起了错。
顾时钊淡声警告:“再有下一次,我会一个个告知你们的父母,让他们先放一放手里的工作,回家好好管教一下子女先。而现在,滚出我的视线。”
得到赦免,一帮人都被吓得战战兢兢,跌跌撞撞地逃离了天台。
温初惊魂未定,啮喏了一下嘴角,却发不出声音。
顾时钊转身看向她,温声开口:“逃跑没用,你要强大。当你首面恐惧,它就不再是恐惧。衣服送你了,快回家吧。”
说罢,双手插进口袋,转身径自离开了天台。
看着他离开时挺拔清俊的背影,温初因为惊惧过度甚至没法开口询问他的名字,只能默默在心底说了无数遍感谢。
后来再次见到他是在学校的校庆典礼上,他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致辞。
那时候她才知道,他叫顾时钊。再之后,她又偶然得知了他就是徐知恒总是挂在嘴上炫耀的好哥哥。
即便如此,但她也从没打算靠近他进入他的世界,只是默默将他的名字刻在了自己的心底,守护这份少女时代被救赎的心动。
是他让她知道,没有了底气,那就长出勇气,勇气会带她战胜一切,去向所有她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