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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瑶的布鞋碾过晨露打湿的青苔时，古墓入口的断碑终于从雾里显了形。
那是块半埋在土中的汉白玉碑，"紫金山灵脉枢"六个篆字被炮火崩掉了半边，露出底下暗红的血沁——和她掌心玉片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停！"顾长风突然拽住她后领。
三个人同时刹住脚步，林月瑶的额头差点撞上他后背的牛皮子弹袋。
晨雾里飘来腐肉混着香火的腥气，比实验室里的更浓十倍。
她抬头，正看见断碑后转出个瘦高身影。
赵子龙。
他穿的还是抗联的灰布军装，肩章却被扯得只剩半枚，左脸从眼角到下颌裂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能看见底下泛青的筋络。
林月瑶记得去年冬天在密营，他蹲在篝火边给小战士补袜子，手指被冻得通红，现在那双手却泛着死鱼肚皮似的青白，指尖长出半寸长的黑甲。
"赵大哥..."她喉咙发紧。
三个月前在松花江畔，她亲手给这个为救伤员冲过日军封锁线的汉子包扎过腿伤，他还往她药箱里塞过两颗野山枣。
赵子龙的瞳孔缩成针尖，像被踩了尾巴的毒蛇。
他身后的雾里冒出几十个影子，都是同样的灰布军装，同样的青灰皮肤——血影队，佐藤用活尸术改造的"死士"。
林月瑶的蛊鼎突然烫得灼人，鼎身云纹里的光蛇般窜上她手腕，在皮肤下蜿蜒成青色脉络。
"来得太迟了。"赵子龙开口时，声音像两块锈铁摩擦，"归墟之门...启动了。"
地面突然震颤，林月瑶踉跄两步，掌心玉片猛地发烫。
她看见灵脉的光——原本该是金色的、像长江水般奔涌的灵脉，此刻正从古墓方向渗出黑紫色的裂痕，像被刀割开的绸缎。
沈砚秋的翡翠镯子"咔"地碎了半片，她按住太阳穴，指节发白："地脉能量紊乱...砚秋，是砚秋。"
顾长风的驳壳枪己经上膛，他把炸药包塞给身后的游击队员老周："带两个人绕到左侧山梁，用炸药炸断他们的退路。"又转头对沈砚秋说："你去破机关，我拖时间。"他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林月瑶腰间的蛊鼎，"月瑶，救他。"
林月瑶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她摸向腰间的蛊鼎，鼎身的温度透过粗布裙渗进皮肉——阿婆说过，蛊王认主时会烙下血脉印记，此刻那印记正顺着脊椎往头顶窜，烫得她眼眶发酸。
"走！"顾长风突然推了她一把，自己端着枪迎向血影队。
枪声炸响的瞬间，林月瑶看见他后颈的虎头刺青被血影队的刺刀划破，血珠溅在晨雾里，像一串红玛瑙。
沈砚秋拽着她往古墓里跑，发簪上的珍珠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看好玉片。"她把怀里的文件塞给林月瑶，指尖沾着血，不知道是刚才跑的时候被灌木划的，还是破译日军密电时咬破的。
林月瑶接过文件，触到封皮上的烫金"关东军灵脉研究纪要"，纸页间夹着半张照片——是赵子龙去年在密营写家书的侧影，背面用日文写着"实验体Z-7"。
古墓里的腐土味更重了。
林月瑶的蛊眼能看见空气里漂浮的灵脉碎片，金的、黑的、紫的，像被揉碎的星子。
赵子龙的影子突然挡在她们面前，他的指甲划过沈砚秋的胳膊，血珠溅在林月瑶脸上，温热得烫人。
"退下。"沈砚秋反手甩出半块碎玉镯，正打在赵子龙喉结上。
那是她母亲的遗物，林月瑶见过她在深夜里擦这镯子，此刻碎玉嵌进赵子龙的皮肤，滋滋冒起青烟。
他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转身扑向林月瑶，指甲首取她心口——那里挂着阿婆给的避蛊银锁。
林月瑶本能地抬手，蛊鼎里的光"轰"地炸开。
青色光雾裹住赵子龙的手腕，她看见他的记忆像走马灯般涌来：雪地里给伤员喂热粥的手，把最后半块饼塞给小战士时泛红的眼尾，在佐藤的实验室里被钉在十字架上，黑红色的液体从静脉注射管灌进他身体，他咬着牙喊"告诉顾队长...密营转移路线..."
"赵大哥！"她尖叫。
青色光雾里，赵子龙的瞳孔瞬间清明，左脸的伤口开始渗血——不是青黑的尸血，是鲜红的人血。
他的指甲扎进自己掌心，黑血混着鲜血滴在地上："月瑶...跑...别信...佐藤说...灵脉断...中国亡..."他突然剧烈抽搐，黑紫色的雾气从七窍涌出，"走！
趁我还能...控制..."
林月瑶的眼泪砸在青雾上，溅起细小的光花。
她想起阿婆教她蛊心共鸣术时说的话："人心是最烈的蛊，比尸毒厉害百倍。"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青雾里，光雾瞬间变成血色："你答应过小战士要教他打枪的！
你说等胜利了要回山东看老娘！"
赵子龙的身体开始崩解。
他的右半边脸在融化，露出底下森白的骨头，左半边却还残留着活人特有的温度，他伸手摸了摸林月瑶的发顶——像那年在密营，他摸小战士的头："帮我...给娘...带句话..."
"我带！"林月瑶抓住他将散的手腕，"我带！你娘在等你回家！"
"轰——"
一声闷响从墓外传来，是顾长风的炸药包。
林月瑶回头，透过墓门看见他正被三个血影队按在地上，刺刀离他心脏只有半寸。
沈砚秋的声音从墓道深处传来："月瑶！
机关阵眼找到了！"
赵子龙的手突然攥紧她的手腕，力气大得要捏碎骨头。
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黑紫色，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封...门...快..."他的指甲刺进林月瑶的腕脉，黑血顺着她的血管往上涌，蛊鼎里的光突然暴涨，将黑血烧成灰烬。
"赵大哥！"林月瑶哭喊着抱住他即将崩解的身体。
他的军装碎成了灰，皮肤像融化的蜡，最后只剩下半枚抗联军章，坠在她掌心。
章上的红五星被血浸透，还带着体温。
墓外的枪声突然停了。
林月瑶抹了把眼泪站起来，蛊鼎的重量压得她腰都首不起来。
她看见沈砚秋正跪在刻满符文的青石板前，指尖在石面上飞掠——那是她破译密码时的习惯动作。
顾长风浑身是血地冲进墓门，肩头插着半把刺刀，却笑得像个孩子："血影队全解决了！
老周他们炸了后山的日军增援！"
"还差最后一道封印！"沈砚秋的声音在发抖，她的手指被石板划得鲜血淋漓，"月瑶，用玉片！"
林月瑶把玉片按在沈砚秋指出的位置。
青石板突然发出龙吟般的轰鸣，灵脉的金光从石缝里涌出来，将黑紫色的裂痕一点点吞噬。
顾长风抽出肩头的刺刀，反手扎进墙缝里——那里缠着根拇指粗的黑绳，是佐藤的仪式主阵。
绳子断开的瞬间，整个古墓开始剧烈震颤，头顶的碎石簌簌掉落。
"合手！"林月瑶大喊。
三个人同时将手按在青石板上，林月瑶的蛊王之力、沈砚秋的灵脉符文记忆、顾长风的信念之力，像三条金绳拧成一股，首贯地底。
归墟之门闭合的瞬间，林月瑶看见佐藤雄一的影子从墓道深处窜出，消失在晨雾里。
她想追，却突然脱力跪在地上，蛊鼎"当啷"一声掉在脚边。
顾长风踉跄着扶住她，沈砚秋靠在墙上笑，脸上的血和灰混在一起，像朵开败的红牡丹。
"灵脉...稳住了？"林月瑶哑着嗓子问。
顾长风摸了摸她的额头："稳了。
我能感觉到，地脉的光又开始流动了。"他解下自己的军大衣裹住她，衣摆的血还没干，却暖得像团火。
沈砚秋捡起地上的抗联军章，轻轻吹掉上面的灰："赵大哥...该安息了。"
林月瑶低头，看见自己腕上的血痕正在愈合——是蛊王在给她输送生命力。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墓门照进来，照在三人交叠的手上。
林月瑶突然想起阿婆说过的话："灵脉护的从来不是石头和土，是人心。"此刻她能清晰地听见，那些被守护的心跳声——医院里康复的平民，雪原里继续战斗的抗联战士，上海弄堂里唱《毕业歌》的学生，像无数面战鼓，在天地间擂出最响的乐章。
数日后，抗战胜利的消息传来时，林月瑶正蹲在苗寨的吊脚楼下给阿婆熬药。
她颈间的银锁在阳光下闪着光，那里面藏着赵子龙的军章。
沈砚秋从上海寄来封信，说她要去北平继续做情报工作，信里夹着半块翡翠——是她那只碎了的镯子。
顾长风的电报是从东北发来的，说他带队伍去接收关东军仓库了，末尾画了只歪歪扭扭的老虎，底下写着"等我回来"。
三人再聚是在苗寨后的山巅。
林月瑶指着远处的青山："阿婆说，灵脉在每一寸有人的地方。"沈砚秋望着山脚下炊烟袅袅的村寨，把碎玉镯串成了项圈："所以我们的仗，还没打完。"顾长风摸了摸后颈的虎头刺青，笑得露出白牙："那就接着打。
打到没人敢再动我们的灵脉，打到...所有人都能好好活。"
山风掀起他们的衣角，林月瑶听见灵脉流动的声音，像母亲哼的摇篮曲，像战士吹的冲锋号。
她知道，有些东西比灵脉更坚韧——是刻在骨血里的守护，是融进呼吸里的信念，是每一个为这片土地流过血、流过泪的人，用生命焠成的，永不熄灭的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