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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场的晨雾未散，萧承煜的靴底碾过带露的草叶，虎符撞在腰间发出细碎的轻响。
演武台中央，苏慕瑶的玄铁刀正劈开晨雾，刀风卷得旗幡猎猎作响，士兵们的喝彩声撞在他耳中，像隔了层毛毡。
"主公。"影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压抑的焦灼，"沈夫人的绣鞋还在妆台，被褥叠得齐整——她是自己走的。"
萧承煜脚步一顿。
他望着演武场中央苏慕瑶翻飞的刀影，喉结动了动。
昨日那抹沉水香还残留在鼻端，沈昭容绞着帕子的指尖泛白，"妾身己非朝堂之人"的话音仍在耳畔。
他早该想到的，自太子战死那日起，她的魂就跟着埋进了南楚皇陵。
"去把王大柱叫来。"他转身走向议事厅，玄色大氅扫过草尖的露水，"告诉后厨备碗姜茶，那老小子走水路该着了凉。"
王大柱进门时，粗布短打还沾着河泥，腰间别着的酒葫芦晃出几滴浊酒。"主公，您昨儿说要沿水路盯梢的事——"他搓着皲裂的手掌，"小的带了十个兄弟扮成盐商，天没亮就守在码头上。
沈夫人坐的乌篷船寅时三刻起锚，往南去了。"
"往南？"萧承煜屈指敲了敲案上的舆图，目光扫过南境支流密布的水网。
东越都城在东南，沈昭容若真要投敌，该走长江主航道才是。
"追。"他突然抬头，眼底寒芒乍现，"别跟太紧，换三拨人轮班。
我要知道她下船后，脚底板沾的是东越的土，还是南楚的泥。"
王大柱领命转身时，议事厅外传来马蹄声。
苏慕瑶卸了铠甲，只着劲装立在阶下，刀穗上的红缨被风掀起："末将请命巡视边防。"她望着萧承煜微沉的眉眼，补充道，"昨日西营有新兵传谣言，说沈夫人投敌，镇北军要散。"
萧承煜忽然笑了。
他伸手拍了拍苏慕瑶的肩甲，指节撞在冷硬的玄铁上："好。
你带三千轻骑绕北境跑一圈，让百姓看看镇北军的马蹄印子，比东越的战旗还稳当。"
苏慕瑶抱拳的手顿了顿，刀鞘在地上磕出清脆的响。
她翻身上马时，马尾辫扫过萧承煜的手背，带着点未散的刀霜寒气。
日头移到中天时，姜挽月的裙角扫进了议事厅。
她怀里抱着一摞竹简，发间的青玉簪子随着脚步轻颤："今日早朝，臣提议《官员回避制度》。"她将竹简摊开，墨迹未干的"亲属不得参与涉外事务"几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淡金，"如此既可堵悠悠之口，也算为沈夫人...留条退路。"
萧承煜望着她垂落的眼睫。
这个总把《唐六典》《汉官仪》挂在嘴边的女史，此刻指尖微微发颤——她定是连夜查了三朝旧例，才想出这曲径通幽的法子。
"姜博士费心了。"他将竹简推回，"明日早朝，你便说这是本侯的意思。"
第三日卯时，王大柱的酒葫芦再次撞响议事厅的门框。
他脸上沾着草屑，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钢："主公！
沈夫人的船在青溪口下了锚，她带了个包裹，往南山里去了！"他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小的跟着走了二十里山路，见着座破庙，门楣上写着'忠烈祠'——守庙的老丈说，那是当年反对太宗篡位的陈阁老的别宅！"
姜挽月的指尖突然掐进掌心。
她猛地翻出案头的《南楚遗臣录》，泛黄的纸页"哗啦"作响："陈阁老因首谏被黜，其子隐居南山，终身不仕...沈夫人的生母，是陈阁老的表侄女！"她抬眼时，眼底的雾散了，"她不是投敌，是...逃亡。"
萧承煜沉默地望着窗外。
风卷着几片落叶打旋，像极了那日沈昭容扫落的茶盏碎片。
他摸出袖中那封东越的信笺，火折子"刺啦"一声窜起蓝焰。
信笺在火中蜷成灰蝶，"复你尊荣"西个字先着了火，烧得比谁都快。
"不必追了。"他将灰烬倒进铜鹤香炉，"她没背叛百姓，只是...没法子在这世道里，把自己活成两瓣。"
姜挽月忽然开口："主公，臣有个提议。"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设立谏议司，让士人、流民、将领各推代表，专管挑朝政的刺儿。"她望着萧承煜微挑的眉峰，补充道，"当年陈阁老的谏院，就是这么散的。"
萧承煜盯着她眼底跳动的光。
那光让他想起穿越前在图书馆翻到的《贞观政要》，想起"兼听则明"西个字被墨笔圈了又圈的痕迹。
他伸手按住她摊开的竹简，掌心能感觉到她脉搏的跳动："好。
明日就发榜，让百姓自己选谏议官。"
夜漏三更时，姜挽月的书房还亮着灯。
她抱来东越密档时，烛火正被风掀起一角，将"南楚遗脉"西个字的残页映得忽明忽暗。
那是从一堆旧信里抖落的，边缘还留着刀裁的毛边。
她指尖抚过残页上模糊的墨迹，忽然想起沈昭容临走前拜的方向——不是东越，是南楚旧都的方位。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发颤。
姜挽月将残页小心收进檀木匣，起身时带翻了茶盏。
热水溅在案头，将"遗脉"二字晕开一片，像极了血渍。
她望着那片暗红，忽然想起顾云卿说过，医谷有修复古卷的秘术。
（姜挽月的指尖在檀木匣上顿了顿，最终将匣子塞进了贴身的暗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