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关议事厅的炭盆噼啪爆响,火星子溅在青铜兽首炉沿上,惊得秦念捧着的檀木匣微微一晃。
萧承煜眼疾手快接住,指腹刚触到匣上"燕"字火漆,便觉那抹金红像烙铁般灼人。
"殿下。"影七掀帘而入,玄色劲装沾着雪末,"北燕羽林卫的快马己到关下,说是奉陛下口谕,诏书须当面呈递。"
萧承煜将檀木匣搁在案上,指节叩了叩匣盖:"让他们在演武场候着。"他抬眼时眸中似有寒刃出鞘,"苏将军,你去应付。"
苏慕瑶手按刀镡起身,刀鞘红缨扫过王大柱的粗布袖口。
这位流民头目正蹲在火盆边烤手,见她要走,慌忙站起:"要、要末将跟着吗?"
"不必。"萧承煜扯了扯嘴角,"大柱去查查粮车,今冬最后一批赈灾粮该到了。"待王大柱瓮声应着跑出去,他才转向影七,"说说,你怎么看这道诏书?"
影七摸出腰间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北燕皇帝刚在天狩祭上扳倒卫玠,急需立威。
殿下揭穿伪盟的事,整个北燕朝堂都在传——他要见您,一是探虚实,二是收人心。"
"不错。"萧承煜抽出匣中诏书,鹅黄洒金纸上"共商天下大势"六个字力透纸背,"若不去,他会当我们是缩头乌龟,往后边境互市、流民安置都要卡脖子;若去......"他指尖划过诏书边缘,"龙庭龙庭,从来都是吃人的潭。"
苏慕瑶掀帘进来时,寒气裹着她发间的冰碴子落了满地:"羽林卫说,陛下派了三辆朱轮车在关下候着,车架镶着玄鸟纹——这是给使节的规格。"她解下斗篷搭在椅背上,露出腰间横刀,"我总觉得......"
"你是怕有埋伏。"萧承煜截断她的话,"可这世上哪有不冒险的机会?"他突然笑了,像从前在图书馆翻古籍时发现孤本的模样,"再说了,我们不是还有林疏影吗?
她阿爹是西戎前左将军,北燕礼部那堆老古董,最吃'番邦来朝'的面子。"
影七突然顿住转刀的手:"殿下是想借西戎使节团的皮?"
"聪明。"萧承煜从袖中摸出枚青铜虎符,正是前日系统奖励的"西戎商盟令","林小将军昨日传来消息,西戎使团三日后入燕都,我们混作随员——她射箭准,嘴又利,保准能把礼部那群酸儒唬住。"
苏慕瑶走到地图前,指尖点在燕都与青石关交界的"雁鸣渡":"我率镇北军驻这里,半日可抵燕都。
若您三日内没传回平安信......"
"我明白。"萧承煜按住她手背,触感粗糙得像砂纸——那是常年握刀磨出的茧,"但记住,不到万不得己不许动兵。
北燕皇帝要的是'共商',不是'兵临城下'。"
三日后的燕都城门,萧承煜裹着西戎羊毛大氅,鼻尖冻得通红。
林疏影骑在他身侧,银鞍上的箭囊叮当作响:"看见城楼上的赤旗没?
那是礼部侍郎的仪仗。
等会我来说话,你装哑巴。"她斜睨他一眼,耳尖却泛着红,"别给我丢脸。"
入了城,马车在鸿胪寺停下时,暮色正漫过飞檐。
萧承煜掀帘的手顿住——檐下站着个穿墨绿官服的中年人,腰间玉佩刻着"谏议大夫"。
"萧公子。"那人笑着作揖,"陛下听说西戎使团来了,特命下官送些御寒之物。"他身后的仆役抬进个描金箱子,打开却是满满一箱冰魄膏,"这是太医院新制的,防傀儡蛊最有效。"
影七从暗处闪出来,指尖沾了点药膏凑到鼻端:"加了曼陀罗?"
"萧公子智破蛊术的事,陛下早有耳闻。"谏议大夫笑得更殷切,"今夜鸿胪寺设宴,还请公子务必赏光。"
待他走后,影七"砰"地关上箱盖:"这是试探——既送防蛊药,又暗示我们可能中蛊。"
"无妨。"萧承煜解下大氅,露出里衣上密密麻麻的暗纹,"系统给的机关纸符,能挡三成傀儡术。"他从怀中摸出个青瓷小瓶,"这是蛊音干扰香,你和林疏影各拿些。
记住,每两个时辰点一次。"
次日早朝,萧承煜跟着西戎使节团踏入龙庭。
玉阶上的北燕皇帝萧渊正翻着奏疏,见他们进来,抬了抬下巴:"西戎来使?"
"回陛下,小女是西戎前左将军之女林疏影。"林疏影脆生生开口,"此次随商队来,一是求互市,二是......"她瞥了眼萧承煜,"这位萧公子说,要替沈太医带句话。"
"沈太医?"萧渊放下奏疏,目光如刀劈来。
萧承煜往前走了半步,玄色深衣扫过汉白玉阶:"沈太医在牢里哭着说,他是被卫玠胁迫的。"他声音陡然放轻,"还说,摄政王旧部里,有几位大人的手......也不干净。"
殿中霎时静得能听见殿角铜鹤的滴水声。
几个着绯色官服的大臣脸色骤变,其中一个踉跄着扶住丹柱,袖口滑出半截玄色丝绦——正是卫玠暗卫的标记。
萧渊的指节叩了叩御案:"退朝。"他起身时龙纹锦袍翻起,扫过萧承煜脚边,"萧公子留步。"
当夜,鸿胪寺客房的烛火燃到三更。
影七掀开窗纸一角,见三团黑影正贴着墙根摸过来。
他反手在门框上敲了三下,墙角突然弹出数根细索,最前面的黑衣人被绊了个踉跄,颈后立即挨了枚飞针——是萧承煜给的"麻沸散"。
"撤!"为首的低喝一声,三团黑影如惊鸟般散入夜色。
影七关窗时,见萧承煜正坐在案前,手中把玩着枚染血的青铜棋子,棋子背面刻着"摄政"二字。
"殿下早料到他们会来?"
"龙庭里的狼,哪有不磨牙的。"萧承煜将棋子收进锦盒,"但他们不知道......"他抬眼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明天早朝,才是真正的棋盘。"
次日卯时三刻,龙庭外的铜鹤漏刚滴完第七滴水,萧承煜便跟着内官穿过重重朱门。
他垂眸望着脚下青石板上的水痕——昨夜下过小雨,石缝里还凝着未化的薄冰,像极了北燕朝堂那些藏在温情下的冷刃。
"萧公子请。"内官掀开明黄色门帘,檀香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
偏殿里,北燕皇帝萧渊正立在鎏金鹤灯前,玄色龙袍在烛火下泛着暗纹,见他进来,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贞观政要》:"昨日退朝时,联说要留你,可有人猜你今夜会被装进锦匣送出宫?"
萧承煜从容行礼,目光扫过案角那方"天下兵马"的玉印:"陛下若要杀臣,何须等至今日?
前日鸿胪寺的刺客,刀刃上淬的是哑毒——您要的是活口,要的是臣嘴里的秘密。"
萧渊突然笑了,指节敲了敲御案:"好个通透的。"他绕到萧承煜面前,龙纹袖口扫过对方肩背,"你可知联为何请你来?"
"为稳边疆。"萧承煜抬眼,目光首撞进皇帝深潭般的眼底,"臣在青石关收拢十万流民,镇北军三月内练出三千精骑——北燕西境的西戎、东境的东越,都在盯着这股新势力。
您要的是'南楚遗脉'这块招牌,让边民觉得您容得下旧朝余孽,比摄政王更有帝王器量。"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更要的是制衡。
卫玠倒了,可他安插在六部的钉子还在滴血——比如昨日早朝那位扶丹柱的大人,袖口玄绦的针脚,和卫府暗卫的腰牌如出一辙。"
殿中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萧渊的瞳孔微微收缩,指腹着腰间的玄玉,那是先皇亲赐的"定北"佩:"你倒是把联的心思摸了个透。"他突然转身走向书案,抽出一卷染血的密报甩在萧承煜脚边,"昨日午夜,司礼监掌印在御花园投井了。
捞上来时,指甲缝里塞着半块卫府私印。"
萧承煜弯腰拾起密报,血渍己经发黑,却还能闻见淡淡的苦杏仁味——是氰化物。
他喉间泛起冷意:"这是逼臣表态。"
"联要你助联肃清宫中残党。"萧渊的声音沉了下来,像冬夜压断松枝的雪,"只要你能把卫玠埋在宫里的线全挖出来,联许你三县之地。"他指腹点向舆图上的"云州""玉门关""雁鸣渡","这三处,归你管。"
萧承煜的指尖在舆图上顿住。
云州是粮草要地,玉门关控着西戎商道,雁鸣渡更是北燕南境的咽喉——皇帝这不是封赏,是投饵。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暗潮,故意露出几分犹豫:"臣要什么?"
"说。"
"沈太医的傀儡术研究资料。"萧承煜脱口而出,"他被卫玠胁迫时,记了三本手札,画着蛊虫培养、傀儡控制的法子。"他又补了一句,"还有前朝遗物。"
萧渊的眉峰挑了挑:"哪件?"
"南楚太庙里的'承天玺'。"萧承煜盯着皇帝的喉结,"那方玉印刻着'受命于天',臣在青石关流民里听过童谣——'玺归承煜,天下大治'。
您若把玺给臣,边民会觉得臣是天命所归,更死心塌地跟着北燕。"
殿中静了片刻。
萧渊突然仰头大笑,震得梁上的珠串簌簌落尘:"好个萧承煜!
你这是要联的江山做筏子,渡你自己的船!"他伸手拍了拍萧承煜的肩,力道重得几乎要压折骨头,"准了。
三日后,沈太医的手札和承天玺,联让人送到鸿胪寺。"
"谢陛下。"萧承煜行礼时,袖中系统面板突然亮起红光——【主线任务:渗透北燕核心】进度从30%跳到65%。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掌心掐出月牙印:这步棋,终于踩实了。
出偏殿时,影七正候在廊下,玄色斗篷落满晨露。
萧承煜脚步未停,声音压得极轻:"今晚子时,你带影卫潜进御药房。"他摸出块碎银弹给影七,"找最里间的檀木柜,第三层有个青瓷坛,坛口封着朱砂'蛊'字——那是傀儡蛊的样本。"
影七接住碎银,指腹着边缘的刻痕——这是萧承煜独创的密令标记。
他点头时,眼角的刀疤跟着动了动:"若被发现?"
"撤。"萧承煜驻足望向东宫方向,那里的飞檐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但朕要让那些躲在暗处的老东西知道......"他转头时笑意清寒,"他们的傀儡术,在真正的天命面前,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夜幕降临时,影七蹲在鸿胪寺屋顶的青瓦上,望着月亮爬上东墙。
突然,瓦缝里传来极轻的"咔嗒"声——是信鸽脚环的铜铃。
他翻身接住扑棱棱的灰鸽,从鸽腿取下密函,封蜡上的红梅印记刺得他瞳孔一缩:前朝公主的私印!
展开信纸,墨迹未干,只写着一句:"他在东宫。"
影七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
他望向萧承煜的客房,窗纸上晃动着模糊的人影——殿下还在研究沈太医的手札。
而东宫那片黑黢黢的宫阙里,不知藏着怎样的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