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时,流民村的晒谷场被灯笼照得透亮。
老槐树下支起的大铁锅正咕嘟冒泡,野猪肉混着山菌的香气裹着柴火气漫开,孩子们举着用红布扎的小旗绕着石磨跑,几个伤兵互相搀扶着往碗里倒自酿的米酒——这是他们半年来第一次能痛痛快快喝顿热酒。
萧承煜坐在用木板搭的主位上,手里端着粗陶碗,目光却随着那个灰布衫的男人转。
那男人缩在晒谷场最边上的草垛后,说是帮着添柴,可手里的木柴掉了三次。
第三次弯腰捡柴时,腕间羊脂玉镯在火光里晃了晃,像滴化不开的雪。
“殿下尝尝这个。”秦念端来一碗炖得软烂的鹿筋,发顶的碎发被灶火映得泛红,“王婶说您昨儿啃了半块冷馍,得补补。”
萧承煜接过碗,指尖却轻轻叩了叩她手背。
秦念立刻收了笑,顺着他目光扫向草垛方向——那男人正背过身去,袖口露出半截绣着云纹的里子,是北燕贵族常穿的“叠云锦”。
“阿瑶。”他侧头唤了声。
苏慕瑶正擦着腰间的雁翎刀,刀身映出她冷白的脸:“我早注意到了。”刀鞘在地上敲出轻响,“要现在抓?”
“不急。”萧承煜舀起一勺鹿筋吹了吹,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冷意,“等戏唱完。”
话音刚落,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像块烧红的铁烙进脑仁:“检测到敌方渗透迹象,发布任务【清除敌营细作】,奖励:《识谎术·初级》。”
他喉结动了动,舌尖突然尝到铁锈味——这是系统激活新技能时的副作用。
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得清晰,那男人的喉结每三秒滚动一次,右手小指不自然地蜷缩,正是《识谎术》里“焦虑型微动作”的典型特征。
“大哥哥!”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个烤红薯跑过来,沾着炭灰的手往他怀里塞,“阿娘说您吃了这个,打仗就不会饿肚子!”
萧承煜接过红薯,指尖触到丫头冻得发红的手背,心尖跟着颤了颤。
他笑着摸了摸丫头的羊角辫,目光却始终锁在草垛后的男人身上——那男人正盯着丫头跑开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草垛,草屑顺着指缝簌簌往下掉。
“去把王大柱家二小子叫来。”他压低声音对秦念道。
秦念应了声,转身时故意撞翻了旁边的酒坛。
“哎哟!”她蹲下去捡酒碗,余光瞥见那男人的耳朵动了动——果然在听动静。
二小子被带来时,手里还攥着块带北燕标记的玉佩,青铜兽首的眼睛是用红玛瑙嵌的,正是李元昊亲兵的信物。
萧承煜捏着玉佩,抬眼正撞进那男人的目光——对方慌忙低下头,却晚了半拍。
《识谎术》里的画面在脑海闪过:当说谎者意识到被关注,瞳孔会先收缩再放大0.3秒。
他确认了。
夜更深时,灯笼次第熄灭。
萧承煜躺在竹榻上,听着窗外巡夜的梆子声,突然翻身坐起——系统任务的倒计时在眼前跳动,红色数字刺得人眼睛发疼。
第二日卯时三刻,晒谷场又聚满了人。
萧承煜踩着露水走上石台,新制的云纹旗在他身后猎猎作响:“诸位,我打算征调青壮修新墙。”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但听说有人急着把消息传给北燕——”
“什么?”
“哪个吃里扒外的?”
议论声炸成一片。
萧承煜看着那个灰布衫男人,对方的右手正攥着腰间的布带,指节发白。
“修墙的事不急。”他提高声音,“倒是有人该急了——”
话音未落,那男人突然踉跄着后退:“我、我肚子疼!”他转身就往村口跑,草鞋踩得泥点飞溅。
“影七。”萧承煜只说了一个字。
林梢传来轻微的振翅声,影七像片叶子从槐树上飘下,黑布蒙面的脸上,眼睛亮得像淬了毒的刀。
他脚尖点地,瞬间截住男人的去路,左手扣住对方手腕,“咔嚓”一声——羊脂玉镯碎成八瓣。
“说。”苏慕瑶的雁翎刀架在男人脖子上,刀锋压出一道红痕,“谁派你来的?”
男人疼得额头冒冷汗,却紧咬着嘴不说话。
萧承煜走上前,指尖点在他喉结上:“你昨夜往村外望了七次,每次都是寅时三刻。”他顿了顿,“北燕的暗桩在村东五里的破庙,对吗?”
男人瞳孔骤缩。
“《识谎术》里说,人在恐惧时会无意识模仿提问者的微表情。”萧承煜弯腰捡起半块玉镯,“你刚才的眨眼频率,和我提到‘破庙’时一模一样。”
男人瘫坐在地,哭腔里带着北燕口音:“是、是摄政王的暗卫!他们说只要烧了粮垛,再趁乱杀了你们这些头目……”他哆哆嗦嗦掏出个火折子,“我、我本来不想的,可他们抓了我娘……”
“所以你就把李元昊的残兵引到村口?”萧承煜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你知不知道,昨天有三个孩子差点被流箭射中?”
男人浑身发抖,头磕在泥地上:“求您饶了我娘!她七十岁了,经不起……”
“影七。”萧承煜转身时,云纹旗扫过他的后背,“去破庙,把人带回来。”他又看向苏慕瑶,“把他关在柴房,等他娘到了再审。”
晒谷场安静得能听见风过草叶的声音。
不知谁先喊了句:“殿下,我们信你!”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应和:“流民村是我们的家,容不得外贼!”
林老头攥着生锈的刀走上前,刀鞘拍得石台咚咚响:“我带二十个老兵,夜里轮班守粮垛!”
王大柱抹了把脸,粗嗓门震得灯笼摇晃:“我家那几间土房腾出来,给巡夜的兄弟歇脚!”
萧承煜望着这些还沾着草屑的流民,突然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馆见过的汉简——上面写着“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此刻他才算真正懂了,这些粗糙的手,这些带着泥味的声音,才是他能握住的最锋利的刀。
夜再次降临,萧承煜爬上村口的瞭望塔。
月光漫过新修的土墙,照见巡夜的民兵举着火把来回走动,照见柴房里那男人正和一个白发老妇抱头痛哭,照见晒谷场中央新立的石碑——上面刻着“流民村”三个大字,是他用树枝在泥地上描了十遍才刻成的。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识谎术·初级》的知识像泉水般渗进脑海。
他摸了摸腰间的云纹旗,风从北燕方向吹来,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殿下。”苏慕瑶的声音从塔下传来,“林老头说新招的民兵今晚就能上岗。”
萧承煜望着北方的夜空,那里有星子在云层后忽明忽暗,像极了摄政王书房里那些闪着冷光的密报。
他笑了笑,笑声被风吹散在夜色里:“告诉林老头,明天开始加练夜战。”
山风卷起他的衣摆,云纹旗在月光下舒展,像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他知道,北燕的摄政王不会善罢甘休,西戎的马队还在边境游荡,东越的商队正往这里运送可疑的货物——但没关系。
因为他脚下的土地,己经开始发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