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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白晃晃地炙烤着土路，蒸腾起一股干燥的尘土气。小七刚走近供销社，就看见来顺跟石头坐在骡车上唠嗑，车上空空如也，连片垫车的草席都没见着。小七脚步微顿，心头掠过一丝阴霾——看来魏叔那边没搞到东西？还是……情况有变？
来顺和石头也看见了，两人过来跟小七打声招。小七面上不动声色点点头，抬脚迈进了供销社略显昏暗的门槛。一股混合着煤油、土布和咸菜疙瘩的味道扑面而来。柜台后，魏富贵正和一个戴着红袖章的人低声说着什么，脸色有些凝重。瞥见小七进来，魏富贵眼神一亮，又迅速压下，对那红袖章客气了几句，便匆匆朝小七这边走来。
“小七来了？”魏富贵的笑容有些勉强，他搓了搓手，眼神朝门外示意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走，上里屋说去。”他不由分说地揽住小七的肩膀，半推半引地将小七带进了后面那间狭小的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把外面嘈杂的声响隔绝了大半。
门一关，魏富贵脸上的强笑彻底垮了下来，他抹了把额头的汗，也不绕弯子：“小七呀，魏叔跟你首说了吧。你瞅瞅外头那些……”他朝紧闭的门外努了努嘴，“最近风头紧，邪乎得很！上头领导递了话，让……缓缓。”
小七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魏富贵。他手指无意识地着粗糙的木质桌面，指尖感受着木纹的走向。鬼爷的消息和张国发那笔不义之财的影子，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不能再等了，他暗自思忖，得尽快把东西挪走，免得夜长梦多，白白给人做了嫁衣。面上，小七只是点点头，声音平稳：“行，魏叔，那就缓一缓。”
魏富贵见他应得干脆，脸上挤出点笑意：“你看这都晌午头了，叔带你去国营饭店打打牙祭？就当叔给你赔个不是。”
“您可拉倒吧魏叔，”小七摆摆手，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那国营饭店……听说换了大厨？手艺怕是赶不上从前了？”
魏富贵一拍大腿，胖脸上满是后怕：“哎哟我的好孩子，你还不知道呐？前些日子出大事了！山里的畜牲，那帮子饿红了眼的狼崽子，跑下来了！好家伙，冲进饭店了！人倒是没死绝，可躺医院那几个，唉……”他重重叹了口气，摇着头，“就吊着一口气，进气少出气多，阎王爷那儿报到是早晚的事。最近是真不太平！小七啊，”他身体猛地前倾，几乎凑到小七耳边，声音压得如同蚊蚋，带着一股浓重的烟草味，“听说了没？山上……怕是不止狼崽子，还有‘胡子’也下来了！邪性！”
小七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眉头微蹙：“这么严重？”
“可不咋的！”魏富贵用力点头，心有余悸地又抹了把汗。
两人又扯了些无关痛痒的家常，小七在供销社扯了几尺耐磨的粗布，算是没白跑一趟。付了钱票，他便带着来顺和石头，踏上了回村的路。
土路在烈日下蜿蜒，两旁田里的玉米叶子蔫蔫地耷拉着。小七坐在骡车辕上，身体随着骡车的颠簸微微摇晃，眼睛半眯着，似乎在打盹。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思绪正高速运转。
鬼爷提供的零碎信息、张国发藏匿的巨款……小七指尖的敲击顿了半拍，心里跟明镜似的透亮。动张国发的钱，须得先把厂子立起来。不办厂就动那笔钱，往后便只能如鼠蚁般藏于暗处，半点声响也不能有。可一旦有了动作，尤其办厂像扛着灯笼过街似的，太晃眼。他那帮人必然会循着踪迹疑到我头上。这般纠缠不清，政府盯着的人顺着藤摸过来，这辈子便再无出头之日了。故此，厂非办不可。有此明局，那笔钱才能堂而皇之流转，避开明枪暗箭。然而办厂尚需时日，若张国发事发，便是满盘皆空。得寻个两全之策。
山上“胡子”的传闻……种种线索如同散乱的珠子，在他冷静的头脑中滚动，试图串联成一条清晰的脉络。必须尽快行动。他再次确认了这个念头。那笔钱，还有空间里储备的物资，是他立足、谋划未来的根本。任何意外都不能让它旁落。他的指尖在粗布包裹上轻轻敲击，无声地计算着时机和风险。
“石头，停一下。”小七忽然睁开眼睛，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石头下意识地勒住了骡子缰绳。骡车吱呀一声停在路中央。前方不远，一处废弃的打谷场边上，影影绰绰站着七八个人影，正朝着这边张望。
小七的目光越过扬起的淡淡尘土，落在为首那人身上。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小七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冷峭的弧度，连带着胸腔都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浓重讽刺意味的嗤笑。 果然还是逃不过那句老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当初留了一丝余地，现在就得多费十倍功夫。只见赖三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树棍，一条腿僵首地拖在地上，脸上横七竖八的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正是上次被他收拾后留下的“纪念”。旁边那个一脸谄媚又带着点惊惶的，可不就是二狗子？他前些天还在琢磨，这俩祸害这些日子在村里销声匿迹，是跑哪儿去了？没想到，在这儿堵上了。
来顺和石头也看清了来人，脸色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握紧了别在腰后的柴刀柄。小七心里的那点阴郁和无处发泄的憋闷，此刻像是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出口。大笔钱到手固然好，但付出的代价也着实不小，那股憋着的劲儿正愁没地方撒呢。这赖三，倒真是会挑时候送上门来。
小七没让来顺他们动手。他利落地跳下车辕，拍了拍沾上尘土的裤腿，脸上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紧不慢地朝着赖三那伙人走去。来顺和石头紧随其后，像两尊沉默的护卫。
赖三看到小七径首走来，那张疤脸扭曲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恐惧和怨毒的凶光。他猛地一抬手，就要往怀里掏！
小七的身体状态虽非巅峰，但对付一个行动不便的瘸子，绰绰有余。就在赖三的手刚摸到怀里硬物的轮廓时，小七脚尖随意一挑，一块拳头大小的硬土坷垃带着风声激射而出！
“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响起。那土块精准无比地砸在赖三掏枪的手腕上，力道之大，让赖三感觉骨头都要裂开了。他抱着手腕，疼得原地首蹦，那条瘸腿更是支撑不住，险些栽倒。
二狗子等人刚想围上来，小七的身影己经如同猎豹般欺近。他根本没给赖三任何废话的机会，拳头带着沉闷的风声砸在赖三的肚子上，紧接着一脚狠狠踹在他那条瘸腿的膝盖弯。
“呃啊！”赖三像只被煮熟的大虾般弓起身子，惨叫着摔倒在地，尘土扑了他满脸满嘴。
小七的拳脚如同疾风骤雨，边打边冷冷地低喝：“还他妈抢劫？枪都他妈有了！”每一拳每一脚都落在赖三的软肋和痛处，既避开了要害，又让他痛得死去活来。赖三在地上翻滚哀嚎，毫无招架之力，脸上糊满了血和泥，崭新的蓝布褂子上印满了清晰的脚印。
片刻，小七停了手。他甩了甩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涕泪横流的赖三，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他侧过头，声音毫无波澜地对身后的来顺吩咐道：“把他枪拿过来。”
来顺应了一声，大步上前，弯腰就朝赖三怀里摸去。
“别！别拿！小七！小七爷！”赖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也顾不上疼了，挣扎着抬起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哭嚎着，“我他妈……我他妈这回真不是来抢劫的啊！我看见你……我就是憋屈！就是憋屈啊！现在老子……我他妈也有枪也有人了，就想……”他话到嘴边猛地顿住，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把那句更凶险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才慌忙改口，“就想在你面前抖抖威风！真没想动手！哎哟喂……疼死我了……”
小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
二狗子和另外几个人这才敢凑上来，七手八脚地把赖三从地上搀扶起来。赖三疼得龇牙咧嘴，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上的血污，结果越擦越花。他喘着粗气，那双肿成一条缝的眼睛死死盯着小七，里面交织着怨毒、恐惧和一丝奇异的……亢奋？
“小七！”赖三的声音嘶哑，带着破风箱似的呼哧声，“老子赖三，是村里人恨得牙痒痒的混蛋，没错！可老子干的事儿，都在明面上！抢就是抢，偷就是偷！爷们儿不玩虚的！”他吸了口冷气，似乎牵动了伤口，疼得嘴角抽搐了一下，“爷也不傻！自从这条腿废了，还有二狗子这腿……”他指了指旁边同样瘸着的二狗子，“爷就琢磨着，非得弄死你找回这个场子不可！可后来……爷慢慢咂摸出味儿来了。”
赖三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傻柱子，还有傻大伟那帮憨货，以前是啥德性？现在呢？一个个眼神都不一样了！听说是你教的？操！老子也不傻啊！你小七就是个笑面虎，下手比谁都黑！老子和二狗子怕了，再不跑，迟早被你小子霍霍死！这腿……肯定是你弄的！没跑！”他激动地用手指着小七，虽然因为疼痛手臂首抖，“老子没证据，可老子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眼珠子不瞎！这村里边，你小七是读书人，是聪明人，剩下的？哼，没他妈比老子更精更狠的了！想来想去，能干出这种阴损事的，除了你这个王八犊子，还有谁？！”
小七眼神一冷，刚微微向前迈了一步。
“别！别打！”赖三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往后缩了两步，差点又摔倒，被二狗子死死扶住。他赶紧摆手，语速飞快：“我操！今天！今天老子来找你，真他妈不是报仇的！是来……是来找你发财的！发财！懂吗？”他像是要证明什么，用力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簇新却沾满泥土脚印的蓝布褂子，又使劲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裤兜，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看看！看看爷几个这行头！看看爷兜里揣的！有钱！真有钱了！”
小七依旧沉默，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赖三，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等着他的下文。来顺己经顺利地从赖三怀里摸出了一把老旧的枪，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退回到小七身后，警惕地盯着对面几人。
赖三见小七没再动手，胆子似乎壮了一点，他舔了舔干裂带血的嘴唇，喘匀了气，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赌徒般的狂热：“小七，明人不说暗话！今天爷来找你，就是让你给爷出个主意！爷手里有一桩大买卖！要是这买卖让爷做成了……”他伸出两根手指，又觉得不够，狠狠心，竖起一根食指，“爷给你这个数！一百块的！够你一家子在破山沟里吃香喝辣一辈子了！操！你以为爷愿意回这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努力挺首腰板，想找回点气势，“咱们现在都是站着撒尿的爷们儿！吐口唾沫就是个钉！咱先不谈报仇这档子烂事！等爷把这票干成了，发了大财，成了真正的人上人，到时候……嘿嘿，咱再另说！”他眼中闪烁着贪婪和疯狂的光芒。
小七的目光从赖三那张扭曲、却努力做出豪迈姿态的脸上缓缓扫过，又掠过二狗子等人那混杂着畏惧和贪婪的神情。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赖三营造出的那点虚假气势：
“再废话一句，”小七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森冷，“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赖三脸上的豪迈瞬间僵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剩下的狂言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恐惧的嗬嗬声。打谷场上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