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水面斑驳而下,投射出一道道碎金,在沙床上起伏浮动。珊瑚在不远处如绽放的花朵,一动不动地守着海底的宁静。几条机灵的小黄鱼掠过他的脸前,像是在打招呼,又迅速钻入岩缝里藏了起来。
江德福顺着一条斜下的水道滑行,他的动作非常流畅,每一次划水都控制得恰到好处,不急不缓。他的眼神警觉地扫视着周围的地形,寻找老谢提到的那处岩坑。
“应该是再往东边偏一点。”他心里估摸着方向,水下指南针在胸口轻轻颤动。
越往下,光线越发黯淡,温度也随之降低。水压咚咚敲打着他的耳膜,像是有人在海的深处用手指敲打某种遥远的节奏。他忍不住咧嘴一笑,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
终于,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礁石后面,他找到了那口岩坑。那是一块向下凹陷的大石缝,水流在其中缓慢地旋转,带着一股微微的浮沙。江德福屏住呼吸靠近,小心地探头看进去——果然,一条肥大的鲈鱼正安静地躺在坑底,鱼身呈暗银色,肌肉鼓鼓的,尾鳍时不时轻轻扇动几下。
他眼神一亮,右手悄悄探向背后的网兜。
但那鲈鱼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然一摆尾巴,窜出岩坑,在水里划出一道弧线。江德福没有惊慌,反倒笑了:“你还挺聪明。”
他猛地一蹬脚,身子飞掠而出,水流在耳边呼啸而过。他一路紧追着那条鱼,途中穿过一簇簇海藻丛和几只横行的小螃蟹。鱼儿左突右冲,但江德福总能预测它的动向,像是掌握了它的思维节奏。他忽然从侧面冲上,伸出双臂将网兜一带,那条鲈鱼一头撞进去了!
江德福“呼”的一口气吐出,浮上一点,将鲈鱼牢牢抱在胸口。他能感觉到那条鱼在兜子里挣扎扭动,强劲的尾巴拍打着他的腹部,那种力量感让他忍不住咧嘴一笑,心里有一种久违的成就感。那不是普通的鱼,那是一种挑战,一种证明。
他不急着浮出水面,而是在海底绕了个弯,继续探索其他的缝隙。他看到一只慵懒的海鳗藏在珊瑚礁下,也看到几只斑斓的小虾在沙床上跳跃——这一切都像是他小时候做梦都想探寻的奇妙王国。而此刻他就在其中,自由而孤独,却无比满足。
终于,他慢慢往水面上升。
头顶的光芒变得清晰而明亮,仿佛一个金色的大门逐渐敞开。他浮出水面,“哗啦”一声,浪花西溅,阳光扑面而来。他用手抹了一把脸,摘下潜水镜,一眼就看见了码头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安杰还站在那里,披着风衣,望着他,手里还拎着那只空了的保温袋。
“我说了你得拎回来吧?”她扬声道,眼里却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江德福高举那条肥得发光的鲈鱼,笑得像个孩子,“今晚我吃三碗饭都不嫌多!”
他爬回船上,满身是水,头发贴在额头上,但那神情像是从海底捞上来一整片春光。他坐在船尾,看着那条鱼在桶里扑腾,忽然觉得生活其实就像这趟海底之行——深沉、凉薄、却又藏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趣味与满足。只要你敢跳下去,它总会给你点什么。
夜色渐渐低垂,天边只剩一抹淡淡的灰蓝,如同布匹褪去了颜色。江德福挑了一串黄铜色的灯笼挂在葡萄架下,灯芯点燃的一刻,橘黄的光晕一圈圈晕开,把小院照得温柔又生动,仿佛这片天地是他们三人独享的小世界。
那条从海里亲手捉回来的鲈鱼,此刻正躺在刷了橄榄油的铁网架上,鱼腹里塞着香菜、蒜泥、生姜,还有江德花自己剁碎的辣椒酱。炉火噼里啪啦地响着,火苗从碳缝里窜出来舔着鱼皮,发出轻微的焦响。
江德福半蹲在火炉前,手里拿着夹子,不时翻动着鱼身,眼神专注得像是雕刻木头的匠人。他鼻尖冒着汗,鬓角被炉火熏得有点泛红。鱼皮己经焦香酥脆,油脂渗出来滴在炭火上,“滋啦”作响,腾起一阵阵让人首咽口水的烟雾。
安杰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里,腿上搭着一条格子小毯,手里捧着一碗新泡的薄荷茶,眼神温柔地看着忙碌的江德福,嘴角微微扬着。
“德福,你翻得慢点,别把鱼皮翻烂了,我看着就心疼。”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像初夏傍晚吹来的风,带着点微醺。
江德花在一旁小桌上忙活着,拿着一把干净的小剪刀剪辣椒圈,还不忘偷吃几片鱼鳍上焦香的边角料。她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哥,你这火候掌握得太妙了,我再等三分钟就要抢一块了啊!”
江德福嘿嘿一笑,夹子一挥,把鱼翻了个面,烤得油光锃亮的鱼皮在灯光下泛着的光泽。“再等等,再等等,鱼肉还差点焦边才最好吃。你这猴急的脾气,一吃热就烫嘴。”
他其实心里得意得很,像一个得胜归来的猎人,把猎物端上家人的饭桌,那份满足不是虚荣,而是一种实打实的踏实——鱼是自己亲手捉的,饭是自己亲手烤的,家人吃得欢,就是最实在的回报。
“我小时候最怕吃鱼,你们还记得不?”安杰突然开口,眼神悠悠飘向空中,像是在翻阅一页老旧的相册,“我爸妈总说我挑食,一看到鱼骨头就哭。”
江德福一边翻鱼一边笑:“我记得,那时候你一哭,我妈就骂我,说我哥不像哥,把你喂得跟猫似的。”
“还不是你自己爱吃,不给我挑鱼刺?”安杰忍不住嗔了一句,笑声带着点撒娇。
江德花也加入了进来:“那会儿我还小,见你们吵嘴就躲在门后听。现在想想,那时候你们就像电视剧里的两口子。现在嘛,一样。”
安杰抬手拍了她一下:“去去去,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片热气腾腾的气氛中,鱼香愈发浓郁了。江德福往鱼皮上洒了点现磨的花椒粉和孜然,一时间味道更扑鼻了。他把夹子一挥,将那条冒着热气的烤鲈鱼整条夹到早己准备好的竹编大盘上,鱼身泛着油光,香气扑面,令人几乎无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