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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风带着微凉的湿气，从书房半开的窗户钻进来，掀动桌面上摊开的《儿童发展心理学》教材。婉清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伸手去够咖啡杯时，突然发现书页间露出一截荧光绿的塑料棒——这不是普通的书签，而是一根演唱会用的荧光棒，尾端还系着褪色的丝带。
"奇怪......"她小声嘀咕，轻轻抽出这根记忆中的物件。塑料表面己经有些泛黄，但依然能辨认出上面模糊的乐队logo：Wild Roses，一支九十年代末昙花一现的英伦摇滚乐队。
婉清的指尖微微发颤。二十年前大学宿舍里的画面突然鲜活起来：拥挤的体育馆，震耳欲聋的吉他solo，她和室友们挥舞着荧光棒，跟着节奏跳跃，汗水浸透了印有乐队标志的白T恤......
"妈！我的足球袜在哪？"小乐的喊声从楼下传来，打断了她的回忆。
婉清慌忙把荧光棒塞回书里，起身时却不小心碰翻了笔筒。几支圆珠笔滚落到地上，露出压在下面的信封一角——这不是她平时用的牛皮纸信封，而是印着暗纹的墨绿色信封，边缘还有烫金的音符图案。
信封没有封口，里面露出一角硬质卡片。婉清的心跳突然加速，某种奇妙的预感让她小心翼翼地抽出卡片——是两张演唱会门票，Wild Roses乐队25周年巡演，就在下周六。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翻到票面背面，上面用银色马克笔写着一行小字："给永远年轻的林小姐。——永远支持你的歌迷"
笔迹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小满的。
信封里还有一张明信片，正面是Wild Roses最新专辑封面，背面小满工整地写着：
「妈：
整理宿舍时翻到你大学相册，发现你居然喜欢过Wild Roses！他们重组巡演，首站就在S城。学生票很难抢，不过你儿子现在可是美院宣传部的（得意脸）。
PS：记得你衣柜最底下那个盒子吗？
PPS：别告诉爸我乱翻你东西」
婉清的脸颊突然发烫，像是回到了二十岁那个闷热的夏夜。她轻手轻脚地走向卧室，从衣柜最底层拖出一个尘封的饼干盒——那是她的"青春宝盒"，连许明川都不知道的存在。
盒盖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樟脑味混合着旧时光的气息扑面而来。最上面是己经发黄的演唱会门票存根，日期显示是1999年6月18日；下面压着几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破洞牛仔裤和oversize的乐队T恤，在舞台下笑得肆意张扬；最底下是一条黑色皮手环，上面缀满铆钉，现在看起来幼稚得可笑，但当年可是她最珍视的"战利品"。
"婉清？"许明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乐说他的足球袜......"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婉清手忙脚乱地想藏起盒子，却不小心打翻了里面的东西。一张照片飘到许明川脚边——二十岁的婉清站在Wild Roses海报前，比着摇滚手势，嘴唇涂成当时最流行的暗红色。
空气凝固了几秒。
"哇哦，"许明川弯腰捡起照片，嘴角微微上扬，"这是谁家叛逆的小姑娘？"
婉清的耳根烧了起来："大学时候的......"
"我知道。"许明川把照片放回盒子里，眼神温柔，"你书桌抽屉里还藏着他们的磁带，对吧？"
婉清瞪大眼睛："你怎么......"
"结婚前帮你搬家时就发现了。"他笑着摇头，"一首等你主动告诉我，没想到一等就是十八年。"
小乐的脚步声咚咚咚地逼近："爸妈！我的比赛要迟到了！"
许明川迅速合上盒子，冲妻子眨眨眼："我们的秘密。"然后转身去应付着急的小儿子。
演唱会当晚，婉清在浴室里待了异常久的时间。许明川和小乐坐在客厅，听着吹风机的嗡嗡声，面面相觑。
"爸，"小乐忧心忡忡地摆弄着遥控器，"妈妈会不会也去上大学不回来了？"
许明川正想回答，浴室门突然开了。走出来的婉清让他们同时屏住了呼吸——她穿着那条尘封多年的黑色皮裤，上身是重新熨烫过的Wild Roses纪念T恤，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眼角淡淡的细纹被巧妙的眼妆遮盖，整个人仿佛从二十年前的相片里走出来一般。
"怎么样？"婉清转了个圈，皮衣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会不会太夸张了？"
许明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他的声音有些哑，"你美极了。"
小乐张大嘴巴："妈......你好像电影里的特工！"
婉清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发，拿起茶几上的钥匙。转身时，她无意中瞥见许明川拿起她随手放在那里的学生证——照片里的马尾辫姑娘眼神明亮如昨，与此刻镜子里的倒影奇妙地重合。
"有些人出走半生，"许明川轻声道，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妻子的身影，"就为找回这样的眼神。"
门关上的瞬间，小乐突然跳起来："爸！我们得做点什么！"
"比如？"
"比如......"小乐眼睛一亮，"我们也去看演唱会！"
许明川失笑："没票了，而且......"
"我有办法！"小乐己经冲上楼，不一会儿拿着手机跑下来，"哥哥说现场有黄牛！"他把屏幕举到爸爸面前，是小满刚发来的信息：「C入口，找穿绿夹克的大叔，说是老王的亲戚」
半小时后，穿着休闲装的许明川和套着哥哥旧皮夹克的小乐，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体育馆C入口。小乐的夹克大得离谱，袖口卷了三道才露出手指，但他脸上的兴奋劲儿藏都藏不住。
"两张站票，"穿绿夹克的大叔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门牙，"老王的面子，算你们半价。"
场内灯光己经暗了下来，震耳欲聋的前奏响起。许明川紧紧牵着小乐的手，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小乐拽了拽他的袖子："爸！那边！"
聚光灯扫过观众席的瞬间，他们看到了婉清——她站在离舞台最近的区域，高举着那根泛黄的荧光棒，跟着节奏摇摆，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个少女。在她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小满正举着手机录像，镜头却对着妈妈而非舞台。
许明川突然明白了什么，低头看向儿子："这是你哥的计划？"
小乐狡黠地眨眨眼："哥哥说，妈妈为我们当了太久'妈妈'，该让她做回'婉清'了。"
音乐声震耳欲聋，但许明川觉得胸腔里有什么更响亮的东西在跳动。他抱起小乐，让他坐在自己肩上，指向舞台的方向："看，那是二十年前的妈妈。"
小乐睁大眼睛，看着人群中那个挥舞荧光棒的身影，突然大喊："不对！那是现在的妈妈！"
演出接近尾声时，主唱突然宣布要演唱一首特别曲目："这首歌献给所有从未放弃梦想的人——《Forever Young》"
前奏响起的瞬间，婉清的身影突然僵住了。许明川看到她抬手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这是他们大学时代第一次约会时，在电台里偶然听到的歌。
小满适时地出现在他们身边，手里拿着两杯可乐："爸，弟弟，你们怎么......"
他的话没能说完。许明川一把将儿子也揽进怀里，三个人的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落在那抹重新焕发青春的身影上。舞台的灯光在她身上流转，仿佛时光的河流在此刻打了个温柔的漩涡。
回家的出租车上，婉清靠在丈夫肩头，手里紧握着那根荧光棒。后座的小乐己经睡着了，小满则低头翻看手机里的照片。
"谢谢你。"婉清突然轻声说。
许明川吻了吻她的发顶："为了什么？"
"为了......"她望向窗外流动的霓虹，"等我这么久。"
路灯的光影在车内流转，许明川看到妻子眼角又有泪光闪动，但这一次，那光芒里盛满的不是疲惫，而是某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他悄悄握住她的手，发现皮衣口袋里露出学生证的一角——照片里的女孩和身边的女子重叠在一起，眼神同样明亮。
有些人确实出走半生，但有些眼神，永远不会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