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在窗纸上晃成一片模糊的墨团,苏青棠的手指刚触到门闩,便听见小莲带着哭腔的半句话被风卷走,紧接着是院外传来的闷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青石板上。
她喉头一紧,猛地拉开门,冷冽的夜风吹得绣裙下摆贴在小腿上。
小莲正缩在廊柱后,月光把她的脸照得像张白纸,发辫散了一绺搭在肩头,手死死攥着裙角:“苏、苏姑娘……”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我刚才去茅房,看见西墙根有黑影翻进来,我想喊阿忠哥,可、可还没跑两步就听见这动静……”
苏青棠的心跳陡然加快,后颈泛起凉意。
她想起白日里萧承煜拍在案上的纸笺,“萧某卸甲之日”那几个字仿佛又在眼前灼烧。
李尚书要除她立威,果然等不及了。
她反手关上门,把小莲拉进屋内,摸到妆匣下的银剪塞过去:“拿着,防身。”
“我、我不去茅房了,我跟你一起——”
“听我说。”苏青棠按住小莲发抖的肩膀,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你现在立刻去主院找将军,就说西院有刺客。记住,走夹道,别过前院。”她扯下外衫,露出里面早就备好的月白短打,又从枕头下摸出那包绣针——针尾系着的红绳是前日小莲帮她编的,此刻被攥得发烫。
小莲的眼睛瞬间红了:“那你……”
“我有分寸。”苏青棠推她出门,“快!”
门扉刚合上,院外便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
她贴着墙根往廊下挪,月光被云层遮住大半,只能看见几个黑影在葡萄架下晃动,腰间佩刀的金属光泽偶尔闪过。
为首的黑衣人正蹲在石桌旁翻找什么,石桌上的青瓷茶盏被碰倒,茶水在月光里泛着暗黄。
“找那幅绣品。”为首的压低声音,“李大人说,苏青棠这两日在绣‘山河永固’,定是给萧承煜的贺礼,毁了它,就是打将军的脸。”
苏青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前日萧承煜说要接老夫人来京,她便连夜绣了幅“山河永固”图,想讨老夫人欢心——没想到这倒成了把柄。
她摸出三根绣针,指腹擦过针尖,想起萧承煜总笑她“绣娘的针比暗卫的刀还利”。
“谁?”
左边的黑衣人突然转身,刀锋划破空气的声音刺痛耳膜。
苏青棠旋身避开,绣针“噗”地扎进对方手腕。
黑衣人吃痛闷哼,刀当啷落地。
为首的立刻扑过来,刀光映得他脸上的刀疤泛青:“是苏青棠!杀了她!”
风声裹着刀气扑面而来。
苏青棠矮身躲过,反手将针钉进对方膝盖。
黑衣人踉跄着栽进花坛,枯枝刮得他脸出血。
可剩下的两人却像疯了似的,一个缠住她的左臂,一个举刀首刺心口——他们身上有股浓重的药味,是李尚书养的死士,灌了的。
“青棠!”
熟悉的喊声响彻院子。
苏青棠眼前一花,萧承煜的玄色披风卷着风扑过来,横刀架开刺向她的刀刃。
阿忠带着暗卫从西面八方窜出,李虎的剑己经抵住为首黑衣人的咽喉。
“将军!”苏青棠的声音发颤,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被冷汗浸透,右手还攥着那根绣针,针尾的红绳被攥得变了形。
萧承煜转身,刀疤在月光下绷成一条线。
他伸手扯过她的手,看见她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喉结滚动两下,把她拽进怀里。
他的铠甲还带着寒气,却比任何暖炉都烫:“不是说半步不许出屋?”
“他们要毁绣品。”苏青棠埋在他颈窝,闻见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血锈味,“我不能让他们……”
“傻。”萧承煜的下巴蹭过她发顶,声音低得像叹息。
他突然松开她,转身揪住为首黑衣人的衣领:“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李大人说,萧将军的女人……”
“李大人?”萧承煜的刀压上对方脖颈,“李尚书的狗头,我迟早要砍下来当夜壶。”他转头对阿忠道,“把人押到地牢,用狼毒汁灌,我要知道李府这月送了多少死士进京城。”
“是!”阿忠踹了黑衣人一脚,带着暗卫押人离开。
李虎过来拍了拍苏青棠的肩:“苏姑娘没事吧?卑职刚才在屋顶,看见你用绣针制住两个,当真是……”
“去巡院。”萧承煜打断他,目光又落回苏青棠身上,“回屋。”
回到西院时,小莲正缩在门槛上抹眼泪,见他们回来立刻扑过来:“苏姑娘!将军!我、我刚才跑的时候摔了一跤,不过还是找到阿忠哥了……”
“做得好。”萧承煜摸出块糖塞给她,“去厨房端碗姜汤来。”
小莲抽抽搭搭跑远了。
苏青棠站在屋门口,看着萧承煜替她理了理被扯乱的发辫,突然想起妆匣下的“云娘绝笔”。
可此刻他眼底的红血丝比昨夜更浓,眼下泛着青黑,分明是又熬了夜。
“你昨夜没睡?”她伸手碰了碰他眼下的乌青。
萧承煜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听见动静就往这跑,哪睡得着。”他的声音放软了些,“明日让老医师来给你诊脉,看有没有受惊。”
苏青棠正要应,窗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老医师的身影在窗纸上投下团模糊的影子,他叩了叩窗棂:“苏姑娘?”
萧承煜皱眉:“这么晚,什么事?”
老医师的声音带着急切:“将军,卑职方才给您煎药,发现药罐底下压了张字条……”他顿了顿,“是您从前在北疆的旧部传来的,说您当年中的寒毒,这两日怕是要发作……”
苏青棠的心猛地一沉。
萧承煜在北疆中过寒毒的事她知道,可他总说“早好了”。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月光下脸色比方才更白。
“将军?”她轻声唤。
萧承煜突然攥紧她的手,掌心烫得惊人:“青棠,跟我去主院。”他的声音发哑,“我有些冷……”
老医师己经转身往主院走,脚步比平日快了许多。
苏青棠跟着他,听着萧承煜不均匀的呼吸声,只觉后颈的汗毛又竖了起来——这夜,怕是比想象中更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