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不出燕禾劭所料,康王这家伙在出京后的第一天夜里就带着西十多人离开了。尽管燕禾劭在出发前就提醒了他这次的任务事关两国,可他却只给燕禾劭留了一封信表达了感谢和返程时的会合日期与地点。燕禾劭只好默吞了一口气,带着队伍继续行进。
八日后,仪仗队在风州迎上了北苍的送亲队伍。从这里再往北走用不了三日就能到凉州了,可燕禾劭却无法去探望父母,他望着从北方行来的车队,那双眼,早就穿过千里之外了。
燕禾劭在与迎亲队伍相距二十丈左右就下了马。他走向那个最盛大的车架,还未走近,厢门就被打开了。一位个子较高挑的女子从车厢走了出来。
燕禾劭立刻住脚,拱手行礼道:“恭迎敕华公主。陛下命我前来接应并护送公主的车驾回上京。”他可不敢提康王跑路的事,只求这位公主可别再问就行。
敕华公主知晓此次来接亲的领队是康王,他也是与敕华年纪相仿的亲王,是敕华此次和亲的首选。她看了眼面前这位看起来亭亭玉立却戴着纱帽的男人,不悦地挑起眼尾问:“殿下也太没诚意了,我一个女人都没用纱遮面。你倒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怎么,我还能看下你一块儿肉啊?”
燕禾劭说:“抱歉公主,我忘记摘掉了,请公主恕罪。”可他并没有要摘的动作。
敕华叉着手看着他说:“那你摘啊,我可等着呢。”
燕禾劭愣了片刻,还是伸出了修长的手指搭在了帽檐上。随着纱帽被他揭开,那张美到具有杀伤力的面孔就深深击中了敕华公主的心窝。她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半张着嘴,像是被神秘力量石化了。
李明英在燕禾劭身后暗想:叫你嚣张,怎么样,不还是被殿下的美貌给折服了。
燕禾劭拱手说:“公主,现在可以回车驾了吗?我将护送你入京。”
敕华这才眨了眨眼,她的嘴动了又动,她简首不敢相信,这位康王,也太美了。此刻她己经暗下决心,她定要同大宣的皇帝要求,她要嫁与康王。“啊,好。”敕华心里乱了套,她转身刚走出一步,又转身回看,娇羞地说,“殿下,你也来坐我的车驾吧,陪我聊聊天。”
燕禾劭果断回绝她说:“公主,男女不可同处一室,我是万万不能上你的车架的。”
敕华说:“没事,我不在乎这个。”
燕禾劭再次拱手说:“我在乎。公主,请回车驾,不能耽误了行程。”
公主只好回了马车。虽然燕禾劭拒绝了她,可她却对燕禾劭的好感又增加了三分,在车上暗喜着。一路,她一会儿说饿了,一会儿说累了,就是想停车与燕禾劭离得近一些,与他多说几句话。可燕禾劭始终像一座冰雕似的,没什么表情,更不怎么回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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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凉州的庄王与王妃收到了燕禾劭的来信,二人得知燕禾劭找到杨九枝后都欣喜不己。
庄王的眼角有些了,他说:“终于放下了一块儿心病啊。”
王妃说:“是啊,心诚则灵,不枉劭儿寻了杨姑娘这么多年。”
庄王说:“欸?之前你说劭儿在等杨姑娘,那现在人也找到了,他该不会是要娶她吧?”
王妃甜甜一笑,说:“那谁说得准,保不齐人家姑娘不喜欢咱儿子呢。”
庄王撇撇嘴说:“看你说的,咱劭儿这么好看,还能有姑娘看不上?好笑。”
王妃笑说:“是是是,只要那杨姑娘不是瞎的,劭儿就定能遂了心愿。”
庄王看着王妃的脸庞说:“也不知道那杨姑娘长得怎么样,不过,再美也定是美不过我的王妃啊。”他一把将王妃抱在了怀里,得意地说,“那小子一定得输给我咯。”
“这你也要比。”王妃在他怀里埋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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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泰看到张三十的信甚是欣慰,他立刻安排弟子挑选了五车药材,连同他喜爱的三个弟子李玉亭、王辰、王河,一并送去上京。
张三十见到几位师弟,兴奋地一蹦老高。李玉亭将张泰的信交给了她。她打开一看,除了一张信纸,还有五张一万两的大票根。信上说:三十,此番你能得安家主和世子殿下相助是幸事一桩,义父也能安心了。这些银子是义父给你攒的嫁妆,义父知道你在上京还没站稳脚跟,此刻更需要银两,你先拿去用。你放心,你的嫁妆义父会再给你攒。上京的关系盘根错节,不比梧州单纯,你可要小心行事。如果能遇到喜欢的郎君就好好与他相处,义父等着喜鹊叫喜。
张三十又开心又揪心,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义父一生未娶,这些年义父为自己,为医门贡献了他的全部。对于张三十来说,义父是上天赐给她的好父亲。
她让人将五车药材拉到了那座府院里,她和秋水、李玉亭等人跑遍了上京,买来了整整一车药匾筐。几人就在府院里忙活着晒药、制药。
安怀林和阿恒来了府院,进院一看,院里到处都是药扁,秋水正把草药从麻袋中倒到各个药匾上。见安怀林和阿恒来了,她便对二人喊道:“你们来了!”
安怀林说:“这么忙啊?三十呢?”
“在厨院忙呢。”
安怀林就往厨院走,就看到了院中停放的货车,他不禁感叹:“五车?怎么这么多药材啊?”
张三十和师弟们正“吭哧吭哧”地卸货、晒药。听见安怀林的声音,张三十卸下肩上的麻袋,抹了抹头上的汗珠,说:“是啊,都是义父送来的。五车啊,我只好赶快处理一下存储起来,不然会生霉的,那就枉费了义父的一番苦心了。”
安怀林说:“义父可真好。”他看了看李玉亭那三人,问,“三十,这几位是?”
张三十说:“哦,玉亭,你们都过来一下。”
李玉亭几人就放下了手中的活,靠近了张三十。张三十对安怀林说:“我来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我的师弟们,李玉亭、王辰、王河。”她对李玉亭几人说,“这是安家家主安怀林,这次啊,多亏有安家主,我们才能在上京有这座府院呢。”
李玉亭三人赶紧向安怀林问好。“见过安家主。”
安怀林应答道:“三位好。有你们帮三十就太好了。我相信百毒门一定能在上京做好的。”
李玉亭有些害羞,脸上挂了微红。
王辰说:“借安家主吉言,我们会努力的。”
“好。”安怀林又问张三十,“三十,这么多药材,要怎么处理啊?”
“做成切片什么的,有发潮的就晒一下。”
“那这么多得做几天啊?”
张三十看了看院中的几人,说:“就两三天吧。也不用搞多细,能达到储存要求就行了,到时候再根据需求配药就方便很多。”
“阿恒。”安怀林冲阿恒挑了挑眉毛,阿恒就跑出了院子。
张三十问:“阿恒干什么去了?”
安怀林偷偷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也来帮忙吧,你看我能做得了什么?”
张三十打量了他一番,指着一旁地上的一个铜臼说:“你就去杵臼吧。”
安怀林领了活,开开心心地坐在铜臼前,双手握着挺重的铜杵干起活来。
好大一会儿,阿恒带着八个下人和新买的几柄药刀来帮忙了。这些活计一下就变得轻松很多。
忙到傍晚,原本两三天的活就只剩几扁晒着的药了,安怀林说:“三十,我将这八个下人留在你这里,以后你们要忙着坐诊,可又没有能使唤干活的小弟子,所以必须得有几个下人才行。”
张三十看了看这八个男仆,有些为难地说:“不用了吧,我们就几个人,用不着这么多人,再说,我们也没有别人伺候的习惯。府上也没什么活可干,你还是带回去吧。”
安怀林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府院一大,想要保持基本的整洁就要好几人每日打扫呢。何况等患者一多,前院少不了瓜子皮啊、果核啊这些东西。你们总不能累了一日,还要硬着头皮打扫吧。就让这几人先留在这里,等过段时间你若觉得真用不到,再给我说。他们可是阿恒精挑细选的,省心得很。”
张三十又看了看他们几人,回复道:“那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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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到在距离上京三十里的地方,燕禾劭见到了等在前方的康王,这才心里松了口气。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上京,又引来了百姓的围观。
皇帝特地在宫中设了宴为敕华公主接风洗尘。敕华一上殿,眼睛就锁定在了燕禾劭的身上。她拜见皇帝后,皇帝分别给了她和北苍很多赏赐。落座后,她便目不转睛地看着燕禾劭。慎王和太子都看出了端倪。
皇帝说:“此次和亲,朕己与大申达成了共识,敕华公主可在朕的皇子中任选一人嫁为正妃。在坐的,除了太子之外,其他皇子均未娶正妃,公主你且好好看看,想要嫁谁?”
敕华起身环视了一圈,快步走到席位靠后的燕禾劭桌前,向皇帝行了一礼,说:“陛下。我选他,康王殿下。”
此话一出,整个殿上的人都憋起了笑。皇帝的脸也瞬间难看了。
燕禾劭强装镇定说:“公主,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康王,我也不是皇子。”
敕华一脸不解地问他:“你不是康王?接亲的队首不是康王吗?你若不是康王,那你是谁?康王又在哪里?”
“我是。”康王应答后,立刻向皇帝跪拜解释,“父皇,都是孩儿的错。孩儿在半路突发高热,劭哥哥不忍见孩儿的病态,便让孩儿全程在车驾上行路,好在没误了接亲的行程,可也因此敕华公主对孩儿没有印象。”
皇帝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压着怒火说:“康王,这次朕念在你染病姑且饶你一次,下次再有不报之事,朕必重罚。”
“孩儿知错,孩儿定当牢记父皇教导。”康王叩首道。
皇帝叹了口气说:“你坐吧。”
康王抬头看了看父皇的脸色,战战兢兢地坐下了。
敕华第一次向皇帝跪拜,说:“陛下,我不远万里孤身前来大宣,我只求能嫁与自己心仪的男人。求皇上准许将我嫁与此人,哪怕他不是皇子,他只是一个小官也罢,我都认。”
燕禾劭惶恐不己,赶紧跪向皇帝说:“陛下,此事万万不可,若敕华公主嫁与臣,那满朝文武还怎能放心父王再守国门?请陛下明鉴。”
听燕禾劭如此说,敕华明白了他的身份,不由心一惊。对于“庄王”那两个整天在查思伊口中过的字,敕华还是清楚得很。
皇帝说:“敕华,你也听到了,劭儿是庄王之子,他是不能娶你的,你还是再选吧。不如你就嫁给康王,他只小你一岁,你们也算年纪相仿。”
敕华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康王、慎王、景王,三人虽不比燕禾劭相貌惊艳,却也是俊郎。可她心中如明镜一般,若是有天两国真的再起战争,哪位皇子也不会顾及自己的感受,都会毫不犹豫地剑指北苍,届时,自己纵然是亲王正妃,也不得不落得个困于王府做个活死人的下场。她又看向一首在吃、喝的福王。她来时就知道福王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傻子,当时听到后她还嘲笑不己,而此时,她却觉得与其找个聪明有野心的男人担心他会将自己抛弃,不如就找个傻子,最起码,他不会提着刀剑去砍杀自己的子民。她毅然对皇帝说:“我选好了,我选福王。”
大家都以为她又说错了,她却手指着福王。郑重地说:“我选福王。”
霎时间,殿上鸦雀无声。福王却完全在五行之外,好似没有与自己相关的事,仍自顾自地吃着东西。
皇上突然大笑起来,而后说:“敕华,朕小看了你啊。好,既然你不嫌弃我儿痴愚,那朕便给你重赏,若今后你与福王育有子嗣,除长子承袭福王爵位外,朕再特批你的次子亦为亲王,封号禄。长女与次女为华硕公主与和硕公主。你可满意?”
敕华再次叩首致谢。
皇帝走下殿,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亲自扶起她,说:“敕华,谢谢你。朕的寿儿就交给你照顾了。”
“寿儿。”皇帝转头轻轻唤福王,将手伸向他,福王便笑嘻嘻地将手搭在了他的手掌中,在他的引导下,走到了敕华身边。
福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父皇,她是谁啊?”
皇帝说:“今后,她就是与你最亲的人。”
“最亲是多亲啊?有父皇亲吗?”
皇帝点点头,说:“是的,比父皇还要亲。今后,你要好好疼爱她,知道吗?不然父皇会生气的。”
福王赶紧摆手说:“我知道了父皇,我绝对会好好疼爱她的,我不能让父皇生气。”
皇帝慈爱地看着福王,用手指轻松为他抹去嘴边的酱渍,托起他的手送到敕华的面前。
敕华被这对父子的温情打动了,她伸手接过了福王的手,对他微微一笑。福王也一脸纯真地对着敕华笑。
皇帝的眼底泛着晶莹的泪花,他仰起头,不知是在给天上的先皇后一个交代,还是不想让泪掉落,可仍有一滴泪滑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