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堂了约三刻钟,僻静处的安怀林醒了,他发现自己被阿恒搂在了怀里,慌忙撑着虚弱的身体起身问:“三十呢?三十怎么样了?啊?”
阿恒扶住他说:“家主别慌,之前庄王世子进了府衙,张公子就没再惨叫了,估计世子是来督察案子的。”
安怀林很是惊讶。“竟然惊动了世子殿下!可是万一这位殿下只是来看热闹的可怎么办?不行,这么干等着根本不保险,我们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阿恒说:“命案一般都不会一堂定罪的,我们可以等下了堂,再带上丰厚的银钱去拜访下府尹大人。”
安怀林狐疑道:“你是要我贿赂官员吗?”
阿恒回以肯定的眼神。
“可三十明明没有咒人,三十需要的是公正啊。”
“家主,这世间事很多时候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人们才不会关心好人是否蒙冤,就像那群朝三十公子扔秽物的人一样,你说,三十公子与他们有仇怨吗?”
安怀林摇摇头。
“是啊家主,那他们为何要那样对三十公子?全都是借这行侠仗义发泄自己心中的恶罢了。人们喜欢蹂躏、践踏、摧毁他人身心,越是这样对待强大的人,越能得到满足,家主,这就是人。”
安怀林浑身一震,他不明白,阿恒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将这人世看得这般透彻。“这就是,人。”他喃喃道。
阿恒继续说:“是的。家主,往年也有过这种例子,一般引起民愤的诡异事件,都要处死那人来平息民恐的。所以三十公子的清白早就不重要了,如何平息民众的恐慌才是最重要的。”
安怀林低头思索,他想到自己从史书上见过类似的记载,之前还以为荒诞可笑,如今却是脊背发凉。“你说的对。那我们快去钱庄取银票,得多取一些,快。”安怀林就着急走。
“让开!快让开!”几个衙役抬着王守佶的尸体来了。尸体从二人身边抬过,阿恒说:“家主,那人的尸身来了,要不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安怀林觉得有道理,紧跟着衙役过去了。
围在府衙门外的人群分开了一条通路。尸体进去后,那通路迅速闭合了。安怀林和阿恒也没能挤进去,准确地说是被外围的人没好气地挡在了最外面。
安怀林晕倒前,来看热闹的人还没有这么多,他还尚能在府门外看到里面的情况,可这会儿又多来了一倍的人,安怀林只能站在府衙外低矮的台阶上,无论他如何跳脚,视线还是被人墙遮挡着。
阿恒见他焦急,说:“家主,坐我肩头上,我扛着你看。”他蹲了下去。
“这怎么行?我很重的。”其实小时候,安怀林没少骑下人的肩头玩。可若骑阿恒的肩头,他还是有些不舍。
“放心吧家主,我的肩头可是从小就扛比我都沉的粮食,就你的体重,根本不算什么。”
安怀林还在犹豫,阿恒干脆抓住他的腿,让他坐在了自己肩头。“家主,扶好了。”阿恒稳稳地拔地一起。
一瞬的失重过后,安怀林就觉得自己好像跟府衙大门一样高了,身前一层又一层的阻挡瞬间都消散了。他远远看到盘腿坐在堂内的张三十,他本想喊张三十,还没开口,就听见那妇人扑向了被抬进院的尸体嚎哭。
张三十和秋水看向院中的妇人,无意间看到了高人一头的安怀林。
“是安怀林。”张三十欢喜地对秋水说,秋水也看到了他。在这个陌生又恐怖的地方,能看的一张熟悉的面孔就足以让二人得到慰藉。张三十猛得站起来,冲安怀林挥了挥手。
“跪好!”衙役吼她。
张三十只好照做。
燕禾劭和丘大人在刚刚停审后去了后堂休息,听衙役通报后,二人便一同走了出来。刚刚还在嘁嘁喳喳说那妇人如何之惨的人群,在看到燕禾劭走出的身形后瞬间又都念起了燕禾劭,人群后推前仰地,仿佛波浪一般。要不是人前站了一排衙役手拿刑棍阻挡着,怕是这群人就得冲燕禾劭扑上去了。
离得太远,安怀林也没看见大堂上的燕禾劭是何模样,只是人群一阵晃荡,阿恒一首在稳着底盘,小心地躲避着周围的人。安怀林在他肩头上紧紧捧着他的脸,以免自己摔下来。
丘大人坐定后便让仵作验尸。仵作遮着面走到尸身前观察了他的外观,又检查了身体部位,也没发现有外伤。仵作走近堂内拘礼说:“大人,此人并无外伤,却口角歪斜,眼球外突,小人估计,此人的病发证在头颅内,需要开颅查验。”
那妇人哭喊央求:“大人不可啊!民妇不告了,我不告了还不行吗?还望大人看在夫君一家祖上三代都是上京人的情面上,求大人给夫君留个全尸吧,求大人了。”
庭院里的人群又小声议论起来。大部分人都觉得开颅太过绝情,还有人说,若丘大人真要在尸身上动刀,那他一定是不想在上京做官了。
丘大人为难地看向燕禾劭。燕禾劭心知肚明,此时正是要他当坏人的时候。他一步步走向庭院,对围观的众人说:“诸位,今日,整个皇城都在传言,说有一人可以用咒语杀人,此案也被称为咒杀案。如此诡异之事,为保皇城百姓的生命安全,我决心一定要将那人的罪证找出来。王守佶是第一个被咒杀的,如果不开颅查验,我们就找不到下咒之人的罪证,按大宣律,他便可以被无罪释放。那么下一个被咒杀的会是谁?是你,还是你?”燕禾劭随意一指,手指出的方向那几人纷纷吓得打激灵。“如此来看,现场的各位都有可能是他怨恨的目标。各位,大家来说,今日王守佶的头颅开是不开?”
众人一听,纷纷高举拳头大喊:“开颅!开颅!开颅……”
那妇人吓傻了,地坐在地上一声也发不出了。
头颅打开的那一刻,谎言不攻自破。人们清楚地看到,头颅内积血严重,己经凝结成血块了。仵作还从爆裂的血管处找到了黄色的栓块。证明此人生前血脉堵塞造成了颅内出血而亡。
众人纷纷鼓掌,丘大人也当场无罪释放了张三十。对诬告三十的妇人做出了流放的处罚,并下令查封其经营的酒楼。做假证的十几人也被判监禁三个月。
散庭后,张三十只是对燕禾劭点了点头,便拉着秋水走出了大堂。
燕禾劭本想去追,可却被丘大人叫住了,便与丘大人进了后堂。
秋水小声说:“没想到十三公子就是劭世子,你不是一首想要靠近他来打探当年的事吗?不如咱们就在衙外等他吧,有什么话你也好问清楚。”
“不了,秋水,我还没准备好该怎么问他。我们还是先离他远一些吧。”张三十拉着秋水的手就往外跑,而此时被人墙挡在外面的安怀林二人也终于能挤进来了。
“三十!”随着一声亲切的喊声,安怀林张开双臂就朝三十扑过来拥抱了她。安怀林担忧地哭了出来,“吓死我了,三十,你怎么样?手疼不疼?”
张三十松开怀抱,将双手给他看了看说:“没事,就是被夹了几下。”
安怀林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张三十肿得通红的手指,眼泪就又落了下来:“还说不疼,都夹肿了呀。”
张三十想起昨日那样对安怀林吼叫,很是内疚,用袖口擦了擦他的眼泪说:“不哭了啊,早就不疼了。待会儿我擦些药,明日就能消肿了。”
“那就好,你不知道,刚才可真吓坏我了,我和阿恒还打算去钱庄取钱去贿赂一下那位大人呢。”
听到“贿赂”两个字眼在安怀林嘴里说出,张三十忍不住问:“行啊安怀林,都会贿赂官老爷了。”
安怀林嘟嘟嘴说:“其实是阿恒告诉我的。”
张三十看了阿恒一眼,说:“阿恒啊,我该说你这位江湖先生是合格呢还是不合格呢。”
秋水说:“木头都能开窍,合格的很呐。”
几人轻松地笑了笑。
安怀林说:“别动啊。”他从袖中取出一方帕,趴近张三十,轻柔地擦了擦她脸上的脏污。
张三十见他的脸凑近了自己,突然感觉心跳变了节律。她举起手挡了挡说:“不用擦,一会儿洗把脸就没了。”
安怀林抓着她的手腕压下她的手,“你手还肿着呢,不能碰水的。”
张三十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就杵在那任他帮自己擦去脸上、脖子上的脏污。安怀林还想帮她拍一拍胸前的土渍,张三十立刻躲开了。“好了,一会儿我换件衣服。”
秋水和阿恒都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二人脸上表情各异。
秋水问:“三十,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下午还要坐诊呢。”
张三十摇了摇头说:“不坐诊了,来了上京一趟才知道我们是有多么的渺小,在大的地方并不代表会有更大的机会。所以还是待在咱们小小的梧州好呀,最起码咱能吃得开、混得住、活的开心。所以,咱们就回梧州吧。”
安怀林高兴地又蹦又跳:“太好了!要和三十回家咯!”
秋水拽了拽张三十的袖子,小声问:“你不找世子了?”
张三十摇摇头。“先回梧州吧,这个上京我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可你好不容易遇到了那个世子,还没搞清楚当年的情况呢,就要走?”
“反正己经见过他了,我先回梧州缓缓,过段时间再来找他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