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约上燕禾劭,慎王带着一肚子的火去宫中探望了母亲——丽妃阆秀湘。丽妃和相国阆清坤是堂兄妹,阆相国就是慎王的堂舅。恰巧阆相国的女儿阆臻也在丽妃宫中。
“母妃。”慎王喊道。
“表哥安。”阆臻向慎王行礼。
“皇儿来啦。”丽妃的声调抬得高高地,起身拉住儿子的手坐下,慎王坐下后她才又入座,丽妃对儿子的宠爱可见一斑。
慎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对母妃说:“算着时间来约燕禾劭,可人家竟用父皇压我,不肯赴宴。唉,我还真是自讨没趣。”
丽妃说:“别急,庄王父子这块骨头可是不好啃。得慢慢来。再说那燕禾历对燕禾劭有过救命之恩,想让燕禾劭站我们队,更要耐得住性子,软磨硬泡,一点点感化。”
慎王不禁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年燕禾劭刚入宫,一日,宫里的男孩子们都在御花园玩蹴鞠。大皇子燕禾禄见一个玉坠在燕禾劭胸前跳动,很是吸引人。燕禾禄就要去抢。他趁燕禾劭不注意,一把扯断了玉坠的绳子,燕禾劭反应过来后,便央求燕禾禄归还,谁知燕禾禄不高兴了,因为宫里的孩子都知道燕禾禄心智不全,他要什么东西都会让给他,燕禾劭是第一个让他不如意的人。他便高举玉坠威胁道:“你若再给我要,我就将它摔碎!”
燕禾劭立刻紧张地说:“不,不要摔,殿下若觉得这枚坠子好看,就送给殿下吧。”
燕禾禄高兴了,他拿着坠子在园子里边走边认真端详,还喃喃自语地解读玉坠的图案。燕禾劭就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当他走到小桥上时,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一步踩空,整个人摔在了台阶上,手中的玉坠从栏杆的缝隙里向下掉去。身后的燕禾劭伸手去抓,被大皇子的腿给绊住了,顺势跌落了水中。那时燕禾劭还不会游泳,自己在水中挣扎差点溺水而亡,是太子跳入水中救他上岸的。
想到这儿,慎王更加气愤。他气急败坏地说:“怎么慢慢来。他们父子俩可是大宣的半壁江山,若不能为我所用,今后一定会成为我最大的绊脚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拔了这颗钉子。”
丽妃赶紧说:“不可!你绝对不能动庄王。”
慎王疑惑地看着她问:“事到如今,母妃还要维护庄王吗?”
丽妃解释道:“庄王毕竟手握重兵,若处理不当,恐会引火上身呐。”
阆臻看出了二人的不悦,便上前说:“表哥,如果臻儿说有一计或许能将世子拉拢过来,表哥可愿试试?”
阆臻从小与慎王结伴长大,慎王很喜欢她。即便慎王己经二十西岁,还只是有侧妃与侍妾,未娶正妃。丽妃还曾与阆相国私下做过交易:助慎王登坐宝殿,迎娶臻儿为皇后。
慎王和丽妃都期待地听着。
阆臻娇羞地说:“若是臻儿能嫁与世子,那我爹爹就成了他的女婿,到时候,他还能罔悖纲伦,和他的岳父唱反调不成?”
主意是个好主意,其实对于慎王来说,儿女情长和皇位他坚定地选后者,谁做皇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扶他上皇位。
臻儿将喜欢燕禾劭的心思显露无疑,但臻儿的爹却喜欢至高无上的权利,除非燕禾劭能称帝,否则想也不要想。
慎王递了个眼神给丽妃。丽妃拉着阆臻的手,亲切地说:“我们的臻儿真是蕙质兰心,你的提议姑姑觉得非常有道理。只是你的婚事姑姑和你表哥都做不了主,还需你父亲点头,姑姑才能向陛下提出。”
“那就请姑姑同我爹爹说一说,臻儿是真的很想帮到表哥的。”
丽妃只得应和道:“是,臻儿的心意,姑姑和表哥都懂,这事儿我会跟你父亲说的。”
出了宫,慎王重重一拳打在了木柱上,柱子被砸进去一个深坑。他回想起了三年前那个雨夜。
三年前。
玥明楼楼下有一个卖画的小摊。小摊上摆满了各种民俗画、花鸟画、风景画、人物画。一日前刚下过雨,今日虽然挂着个大太阳,但街道上还有许多小小的水洼。慎王和范路迁正要进玥明楼。路上人多,范路迁始终走在慎王的身侧。路过画摊时,范路迁的剑身碰到了桌子上的几卷画,“呼啦”一声,三卷画掉在了地上,沾了泥渍。摊主忙喊住他们。慎王便将那三卷画买了下来。
到了玥明楼的包间内,范路迁气自己太不谨慎,打算将画扔到木桶里。慎王却说,这是范路迁与它们有缘,看看是什么画。范路迁便打开三个画卷放在桌子上。
“斗鸡图、秦山莽水图。哎,这幅,好像是王爷您的画像。”
慎王走近一瞧,是一个一身盔甲的男子,手持长枪骑在马背上,那人一身正气凛然,双目铮怒,手握长枪刺向斜前方。红缨被战风高高吹起,马蹄下尘土飞扬,身后远处是一面飘扬的战旗,旗上一个白底圆红体字:宣。看到画中人面容的第一眼,慎王也以为那是自己。慎王说:“这民间真是出高人啊,画的真好,若是本王穿上铠甲,一定会像这般威武。”
慎王将这幅画卷耷拉到桌腿上的画轴抬起来,去看下方的文字,当二人眼神移到右下角时,二人瞬间傻了眼,慎王更是石化在了原地。
那右下角的几行字里,有一个写的是:庄王破阵图。
范路迁反应快,赶忙边卷起画卷边说:“画的什么呀,这画画的肯定都没见过庄王,他看王爷您英气不输庄王,就照着您的容貌画了。”
慎王梗了梗脖子,说:“放下。”
范路迁便将画卷横放在了桌上。
慎王拿起那画卷再次打开,这次他只打到露出庄王的脸。“没错,本王想起了皇叔的脸,他就是长这样。”
“王爷您可能是记错了,您都多少年没见过庄王了,可能被这幅画弄乱了记忆。”
“不会错,他教了我一年武术,他年轻时的样子,我还是有印象的。可为何我会与他长得如此相像?”
“庄王是您的皇叔,同为皇室血脉,长得像也是应该的。”
慎王歪过头来,眼神冰冷地看向他,说:“应该?可我和父皇长得一点也不像,倒是同我这皇叔长得极像,你管这叫应该?”
范路迁不说话了,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慎王将画卷一收,说:“路迁。去查一件事。”
几日后的一个雨夜,慎王在王府的凉亭中感受着潮湿的雨风。范路迁来到慎王身边,在他耳旁说了一番话。只见,天空劈出一条白龙,那惊雷一声炸响正对上慎王怒睁的双眼,他浑身一惊,却决然地走进了雨中。
“王爷,您去哪?王爷!”范路迁在他身后喊着。
慎王怒喊道:“不要跟着我!”
“王爷,雨太大了,您不能出府啊!”范路迁跟在他身后说着。
慎王停住脚,回头瞪着他说:“再跟着我,我就宰了你!”
范路迁知道慎王这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世,便也只能停住了脚。
夜空被大雨冲刷着,慎王跨上了一匹马便冲向了皇宫,大雨无情地拍打在他身上。到了皇宫门下,宫门快到落锁的时间了,一守卫拦住慎王,不让他入宫。慎王面色铁青,抽出那守卫腰间的刀,一刀便刺进了他的腹中。这引起了守卫的骚动,惊动了城楼上的卫尉长李傅辛。李傅辛是慎王门下,便来到宫门口让侍卫们收起刀,放慎王进宫。慎王看了李傅辛一眼,一言未发,大步入了宫。
丽妃正在贵妃榻上小憩。随着一声惊雷,门被慎王踹开。丽妃惊吓中睁开了眼。见儿子全身湿透,发髻凌乱,非常狼狈。她慌忙坐起身问:“政儿,你,你怎么了?”
慎王冲两个宫女怒吼一声:“都滚下去!”
宫女们赶紧跑了出去。
慎王一步步逼近丽妃,到她面前后,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狠狠地问:“你说,我到底是谁的儿子?”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一般击穿丽妃的心。她哆嗦地说:“当,当然是,陛下的儿子。”
慎王掐她的手又重了些,他咬着后牙槽喊道:“胡说!我是不是庄王的儿子?啊?你说!”
丽妃完全乱了分寸,只能不停地咳嗽:“政儿,你先放手,娘喘不上气了。”
慎王突然清醒过来,他颤颤巍巍地松开了掐着母妃的手,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母妃,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庄王的儿子?我要你说实话,你要说实话!”
丽妃也落了泪,她也跪在了儿子对面说:“是,你是庄王的长子。”
慎王听罢一阵狂笑。“哈哈哈哈,我这一生,一首为了得到父皇的喜爱而和太子争,争到现在,我才知自己竟然不是父皇的儿子,我竟连争的资格都没有。那我算什么?我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天下最大的笑话!哈哈哈哈。”突然他急喘几口大气,一口血吐了出来。
吓得丽妃赶紧抱住他,为他擦拭鲜血。“儿呀,你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娘啊。是娘不好,都是娘的错,可是娘当年得知怀了你,不舍得打掉你,这才生下了你。娘真的不知这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呀。要怪你就怪娘,不要责怪自己,你没有错,啊。”
“我当然要怪你!是你让我不清不楚地活在这个世上!”
“可娘为了生下你,也搭进去了半条命啊。当年娘知道自己怀孕了,为了保住你,我只能想尽办法让陛下宠幸我。好在一连三天,陛下都来了我宫中。第二个月,我就放出了怀孕的消息,皇后知道后就派人时刻盯着我。可是我知道,我根本拖不到十个月。我日日担惊受怕,也不敢多吃一口饭,生怕你会在肚子里长得格外大。整个孕期,我几乎每天都是饿着的。到了八个月上,我感觉我肚子开始痛,我知道如果此时生下你,咱们娘俩甚至整个阆家都会不得好死,娘没有办法,便故意在下轿时摔倒,以早产之名生下了你。儿啊,娘也不容易,你也要心疼心疼娘啊。”
慎王听后,对丽妃的怒火小了很多。他问:“燕廷尚知道我是他的儿子吗?”
丽妃顿了顿,小声说:“知道。燕禾劭出生时我告诉了他。”
“他说过要认我吗?”
丽妃无措地说:“他说你存在于世没有得到他的允许,所以让我将此事瞒着你,要你好好的做皇子。”
“我亲爹,都不要我?”慎王大笑起来,而后剧烈地咳了几声。
“可是娘曾经想过要把你过继给他。当年我知赵单采在生允儿时难产,伤了身,不可再孕,我就让人在燕禾劭的莲合汤里下了蛇毒。我想的是,燕禾劭死了,我再劝陛下把你过继给他,如此他便不能再拒绝你了。可惜,那碗莲合汤让允儿给喝了。”
“允儿是你杀的?怪不得他不认我,原来你竟然如此歹毒,你让他怎么敢要我?”
“娘也是没办法啊,那段时间,娘觉得皇陛下好像发现了你的异样,他总是盯着你看,说你的眉眼很像燕廷尚。我是怕他会杀了你啊。”
慎王一把推开丽妃,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缓了缓,他说:“不能怪你,是他抛弃你我在先。今日就当没有此事,我还是慎王,我还是皇帝的儿子。我要演好这个皇子,我也必须要当上皇帝,我就是要让燕廷尚看看,他这个不要的儿子,今后必取了他性命,杀光他全家!”
丽妃抱住慎王的大腿央求道:“不,政儿,不要杀他,不要杀他,他毕竟是你的生父,你不能杀他呀!”
慎王一副疯态,俯身对丽妃喊道:“生父?他可曾养过我?”
“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政儿你忘了,他还给你做过木剑,教过你武功,还在你围猎输给燕禾劭时帮你射杀了一头野猪。”
“是啊,我都忘了,那这到底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爱还是一个叔叔对侄子的关心呢?”
“一定是父亲对儿子的关爱,一定是这样的!”
“那为何他一首不肯帮我?我做了皇帝不就相当于他的儿子成为皇帝了吗?为什么他不愿帮我?为什么?”
“或许,或许他心虚。他觉得对不起皇上,所以才不想让自己的亲儿子坐上皇位。”
“哈哈哈哈,真是好笑。伪君子,他不配为父!”说完他抬腿将丽妃弹倒在地。
“你要恨就恨娘,当年是娘无耻,娘给庄王用了药这才怀了你。这一切都是娘的错,是娘的错啊!”
慎王怒火中烧,离开了丽妃的寝宫,留丽妃一人在地上懊悔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