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进宫
天熙王朝，仁宗十五年，都城凤京。
春寒料峭，雾气未散。
在城郊东侧，一处无匾小院寂静得仿佛与世隔绝。这里没有马蹄声，没有鸟鸣，甚至没有树叶飘落的声音。
却有守卫。
两个黑衣人，腰配横刀，眼神锐利得像猎鹰。谁若不知情，路过时大概会以为这是哪位钦犯被软禁之地。
忽然，一阵急促马蹄自远及近。
守卫立刻抽刀出鞘，站姿前倾，戒备到极致。
尘土中，一名圆脸少年骑马疾驰而来，年约十七八，背日斜照下，一双绣春刀挂在腰间泛着冷光。
“是我，小元子！”他在马背上高喊。
守卫神情一松，却仍不敢掉以轻心。
“快点，大人等着呢。”
少年翻身下马，把缰绳一抛，快步冲进了院子，熟门熟路得不像下人，倒像是小院的主子。
丫鬟提着扫帚走过，看他一眼，朝东厢房努努嘴。
他轻手轻脚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床上那人似在沉睡，剑眉微蹙，五官英俊得不似凡人。若非知根知底，小元子恐怕又要忍不住感慨一声：“这世上怎会有太监长得如此好看？”
“小心点吧你。”他咕哝着，“别被哪个娘娘看上了。”
他走近床边，压低声音唤：“大人，大人——醒醒了，铠千岁等您过去呢。”
床上人纹丝不动。
小元子蹙眉，嗓门放大了些：“大人，真不能再——”
下一刻，他突然被人一把扯住，重心不稳，整个人被甩了个西脚朝天。
“哎哟！是我啊——小元子啊！别打了别打了！”
床上那人却没停手，起身一招锁喉首取要害，出手快狠准，小元子惊出一身冷汗，只得狼狈招架。
几招下来，小元子终于挣脱，喘着气跳开：“我说您早醒了吧？还装睡等我？”
那人拍了拍衣袖，抬眸一笑，嗓音低而清亮：“你果然还是没长进，下次我让你五招。”
“敢情是拿我当晨练靶子了。”小元子恼羞不己。
“铠千岁不是催了吗？那我走了。”
他随手扯过折扇，甩出一个利落的扇花，长身玉立，转身而去。
门外马早候着，那人翻身上马，动作如行云流水，马啸一声，蹄声轰然而去。
厨娘正巧拎着菜篮回来，一脸惊叹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啧啧，这气势，这背影……哪像个阉人？”
“别说了！”小元子扯着嗓子，“咱们这里，谁不是太监？”
可他自己也知道，不是每个太监，都能是贾尘。
秘卫府总管铠恩慈的书房里，窗棂紧闭，香炉里袅袅白烟。
贾尘行至榻前，单膝跪地：“义父。”
铠恩慈老眼如炬，先不说话，只仔细端详他一番，见贾尘未有伤痕，这才开口：“回来得快，做得如何？”
“己妥。”
“嗯。”铠恩慈轻轻点头，“太子进宫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
贾尘眸色微沉。
“围了五万禁军，包了宫城，逼得皇上调我们进宫。”
贾尘道：“这是逼宫？”
“可不是？”铠恩慈端起茶盏，“太子从小养得精贵，仁宗舍不得打，也不让他碰政，偏偏心气高，早看我们这些人不顺眼。”
“若他登基……”贾尘眉头微蹙。
“秘卫府的太监第一个掉脑袋。”
空气沉寂了一瞬。
铠恩慈放下茶盏：“如今圣上病重，后宫混乱，传言有贼偷东西。偏生禁军不能入后宫，咱们这群太监倒成了香饽饽。”
他拿出一封密信，递给贾尘。
“你明日进宫，内务署安排好了，身份是闲月阁值事太监，子时会有信鸽送来情报。”
贾尘接过，抱拳：“孩儿明白。”
铠恩慈收回视线，语气沉了几分：“宫中风云莫测，你此次入宫，是查太子的意图。”
“义父呢？”
“我先不进宫，有些事情要处理。”
“尘儿，皇宫不比外面，小心谨慎。”铠恩慈叮嘱道。
“孩儿明白！”贾尘抱拳。
铠恩慈又叮嘱了几句，贾尘才离开。
三位男子等在门口。
一身黑袍，上等的丝绸制成，胸前精致的阿修罗刺绣说明他们在秘卫府的等级颇高。
“大哥，二哥，三哥，”贾尘微微点头打招呼。
为首的男人并不回应，斜了他一眼，大步走进去了。
其余二人赶紧跟在后面也进去了。
贾尘不以为意，大哥看他不顺眼很久了，既然改变不了，无需放在心上，进宫才是第一要紧事……
“我能不能也去？”
包袱在床上摊开，小元子可怜巴巴地说道。
贾尘挑了两件衣服拿出来：“这些统统都不要！一个奴才穿这样好的衣服做什么！”
有人敲门。
“大人，是我。”
“进。”
丫鬟手里攥着一个小纸袋。
“大人最爱喝杭城的龙井，也不知道宫里能不能喝的到，奴婢就准备了这个……”她把茶叶塞进了包袱里。
“哦对了，厨娘说卤了鸡爪子，要给大人带着呢。”
贾尘哭笑不得。
小元子边收拾边说道：“大人别嫌咱们啰嗦！这次和之前不一样！之前都有我跟着的，而且秘卫府的名号在呢，谁不给咱们小千岁面子啊！”
贾尘无奈开口：“宫里有宫里的礼仪，我去办事情，自然是要低调，你俩在这里，一会儿丝绸袍子，一会儿雨前龙井茶，像什么样子！我连宫城门都进不去。”
丫鬟一拍手：“对啊！这样一想，宫里可住的可是圣上和娘娘！那好吃的好喝的还能少得了吗！”
她眼珠子转转，继续道：“大人！我早就听说御膳房做鸭子是一绝，用什么什么汤吊了十个时辰，光是闻味儿就要香掉眉毛的！”
“还有糕点！说是番邦进贡的香料做的！”小元子也来了兴致，“他们说圣上宴请东海国国王，吃的虾比我胳膊还长一大截！”
“大人！您这去一趟回来，怎么也得给咱们带一个什么回来吧！”
丫鬟点头：“就是！”
“就是！”门口又多了一个人影，是厨娘。
“大人你都进宫吃香的喝辣的了，那卤鸡爪还要吗？”
碗里是卤好的鸡爪子，厨娘示意小元子和丫鬟吃。
三个人一人一个鸡爪子，边吃边聊。
“对了，大人这去一趟可别被什么娘娘宫女看好了！”
“说什么呢！”小元子翻个白眼，“那不得掉脑袋啊！”
“深宫寂寞懂不懂啊！”厨娘和丫鬟一起说道。
越说越不像话！
贾尘彻底无语了。
“得了，我也不用你们了，我自己收拾。”
他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了。
夜里，临行前。
小元子抱着包袱追出来，气喘吁吁：“大人，带我一起吧！”
贾尘笑：“你这性子，一进宫早被打死。”
“可我会煮饭，会听墙角，还会伺候您！”小元子眼睛都红了。
贾尘拍拍他肩：“你留着，看家。”
他翻身上马，夜色沉沉，背影决然。
大皇宫宫门，在他前方，缓缓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