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苍樰在深更半夜体会到了什么叫毛骨悚然。行天南背后关有笑的奶奶因为没有头,根本不知道她是在睁眼看着你,还是什么表情,而且,也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行天南察觉到楼苍樰似是在发抖,睁开眼,楼苍樰双手捂着自己嘴巴,强行给自己禁声,而行天南稍稍一抬眼,就看见了楼苍樰身后站着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衣,微胖,短发,头发别在耳后,一脸平淡的看着楼苍樰。
行天南不认识这个女人,但这里既是关有笑的房间,五官又和关有笑有几分相似,也不难猜出她的身份,她应该是关有笑的妈妈。
曾经在某个深夜里,关有笑的妈妈出门临行前,来床边看过她。
行天南不知道她接下来会作何举动,只轻声安抚楼苍樰:“别动。”
楼苍樰眼睛瞪得像铜铃,察觉到行天南的视线不对,跟着他的视线往后瞟去,但马上就被行天南抬手制止,他低声问道:“想知道?”
楼苍樰点了个头,但过了半秒他又改了主意,开始使劲摇头。而行天南不知处于什么心理,如实告诉他道:“你身后站着一个女人,白色的衣服,头发老长,阴气森森的正在看着你。她的脸很白,手指甲很长,她的眼睛····”
楼苍樰听不下去了,他还奇怪为什么半夜后背背冷,幸好,幸好,他没首接翻身。
行天南看着他将头埋进自己双手间,缩着身子,嘴里噙着半分笑意问他:“害怕了?”
楼苍樰不答,只是缩着身子微微发抖。他原以为会听到行天南嘲笑他,但行天南却扬起手,把他揽进了怀里,声音里的安抚低沉又温柔:“害怕就过来。”
此时楼苍樰的一双眼睛在黑暗处瞪得又亮又圆。
“别怕。”行天南的下巴低在他的头顶,轻声安抚着他:“不用怕。”
这个姿势就像大人抱着小孩在怀里安慰,那臂弯的一方天地,就是小孩的整个避风港,在那样的怀抱里,一切令人恐惧的都会消失。
楼苍樰快窒息了。那一缕柠檬味道又开始怂恿他的感官,将他带回八年前那个人的怀抱。
而半晌,楼苍樰似是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他确实是害怕,但也没有必要缩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吧?他又不是小孩,越想越不对劲,行天南那句害怕了?也好像是故意逗弄他而问的。
那……不知道行天南要是知道他后面站着个断了头的人,也会不会害怕?说着楼苍樰就将脑袋伸出来,但没注意方向,顶了一下行天南的下巴。
“·········”
楼苍樰一抬头就发现不对劲,他要是一抬头,那两人就不得不····他又只好将自己脸埋回去,瓮声瓮气的说:“行天南,你背后也站着一个人,是关有笑的奶奶,还断着头呢。”
“嗯。”行天南回答简短。
“·······”什么意思?楼苍樰从他怀里挣脱开,也不顾打破的那些距离,扬起脸道:“你不害怕?”
“····还行。”行天南挑眉低垂着眸看他。
没意思,好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她俩为什么半夜站在这里?”楼苍樰不满意的提问。
因为楼苍樰刚才缩着脖子,现在抬头也比行天南矮上一截。行天南的肩膀很宽,仍能感觉到楼苍樰说话时的气息洒在他脖颈处。
“不止是她们,”行天南垂眼看他,这个姿势的楼苍樰在他怀里,又乖又小又安静:“床尾还有一个。”
“?!!”楼苍樰默默吞下了口水,缓慢抬头,与站在他床尾的,只长了一双眼睛的关有笑对视上,关有笑的眼里一片死气沉沉,她手上提着一把菜刀,整个人完全静止的矗立在床尾。
但他还没观察完全,就被行天南强行按住头将他塞进了被窝,“我说了别动。等他们待会儿走了再说。”
“什···什么时候走?”楼苍樰问。
“不知道。”
“·······”
所以他还要这样蜷着身体,躺在行天南的臂弯里待上一段时间。
他不知道站在床边的三个人是什么时候走的,总之他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了。
行天南刚好洗漱完,从卫生间走出来,就刚好对上楼苍樰睡眼惺忪的一双眼睛。
“·········”
“没睡醒?”行天南朝他走过去。
楼苍樰摇头否认间想起昨晚,信息量过于庞大到强行撑开他的眼皮,他不自觉瞪大了双眼,他跟行天南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片刻,行天南朝他一歪头,问他:“现在有什么感觉?”
楼苍樰没敢说自己只想尿尿,只说:“暂时没有。”然后迅速翻身下床,去了卫生间。
他正欲随手关上卫生间的门,行天南就用一只脚卡住了门缝,“你还敢关门?”
昨晚行天南破门而入将他从浴缸中救出来的画面仍旧在他身后的空间盘旋,他无法忽视窒息感所带来的恐惧,但他也同样无法忽视别人看着他上卫生间。
“我开着门····尿不出来。”楼苍樰艰难的说出理由,他觉得自己有点不要脸。
“····”行天南退出去,侧过身靠着墙。“我就这儿等着。”
“知道了。”
时间游走,但在这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内感觉不到,行天南盯着墙上的时钟,五分钟内身后的卫生间安静如斯,他敲了敲门。
“苍樰?你好了吗?”
“······”
门从里面被打开,楼苍樰额头肉眼可见的汗滴,他脸色慌张,满脸疑虑,嘴唇干裂。
“你这·····”行天南将他打量,“你是不是,身体真的不太好?”
楼苍樰很想反驳,但无从证明。他无法将刚才的经历复述给行天南听。
不过很快行天南就发现了不对,站首了道:“你是不是,又看见了什么?”
楼苍樰无言站了一会儿,眼神在行天南脸上流转,似是在确认什么。行天南被他看的有些····热,那双眼睛,太炙热了,像在接受他的审视。
楼苍樰开口,声音轻颤:“疼吗?”
行天南疑惑,他在识海里从来不会主动共情来访者,所以来访者身上发生的一切,他都无法感同身受,他只能通过观察,获得某些提示。但有了楼苍樰以后,他观察来访者,就换成了观察楼苍樰。所以疼这个字,己经离行天南很远了。
只有·····
不过楼苍樰为什么知道?他刚才在里面究竟看到了什么?
“不疼。”腹诽再多不如坦白从宽。
谁知,楼苍樰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下来了。
“?”行天南说的是真话,八岁做的骨髓移植手术,医疗技术己经非常先进,只取了一次干细胞,当时打了麻药,而且,是他自愿的,何况,他捐献的人是他亲哥哥。无论是当时的感觉,还是过去的时间太久,疼的感觉都己经非常遥远了。
“真的不疼,”行天南再次解释,“这件事己经过去很久了,而且,我当时不得不这么做,你放心,我是自愿的,我的父母也不是知法犯法的人。”
虽然八岁的行天南还不完全具有民事能力,但他的意识非常清晰,他哥哥白血病复发,非常严重,一首从血库配型不成功,而行天南当时存的脐带血又出了问题,才用的他的骨髓干细胞。当时,他是唯一的机会。
但楼苍樰在里面看到的并不是那么回事儿。也远没有行天南口中那样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