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谢吟风手指轻敲几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有所隐瞒,他看出我与你相识,这是好?”
叶青兰笑意僵住,斜睨着她,“谢女郎,你还真是讨人厌呢。”
一眼就将人看穿,什么面子也不留。
“你自己找好借口,以同行之说你要搬走。”
谢吟风语气浅淡,没什么起伏,氤氲的茶汤模糊了她的眉眼,显得她身姿愈发清冷起来。
叶青兰一瞬不瞬望着她,一股委屈涌上心头,“谢女郎,你为何总是对我这么残忍呢?”
他搭在椅子上的手指渐渐收紧,绛色袍服层层铺开,如开在三途河边的彼岸花,一眼望去,只余无尽的悲伤。
美人伤怀,本惹人心折。
奈何谢吟风不为所动,她指尖捏着白瓷茶盏,眼眸浅浅瞥过去,唇角轻勾,“是谁说不会再缠着我的?”
哦,这……
叶青兰轻咳一声,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她,“是谁说的?”
“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谢吟风挑眉瞅着他,目光是洞悉一切的犀利。
见赖不掉,他干脆一甩袖子,咕哝道:“我不记得了,你要回忆就回忆吧。”
“刚刚我说的话,别忘了。”
谢吟风收回目光,轻啜一口茶,嗓音温温淡淡,“我要离京,你处理好自己的事,莫要给行之招来麻烦。”
她一字一句都是对正君的关心,叶青兰唇抿得紧紧的,袖子撸上去半截,露出一段腕骨,白皙的皮肤上青筋分明。
“谢女郎,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
他握着拳忿忿不平,心中有些难过,为什么你就不能对我心软两分呢?
“这些话还是少说的好。”
谢吟风神色冷淡起来,眼中带着警告,像冬日屋檐下的冰凌,远看晶莹剔透,触手满是寒凉。
“我没有时间陪你风花雪月,做你该做的事,不要将韶华浪费在我身上。”
又是这样的话,叶青兰己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到了,可心依然会痛,密密麻麻如虫蚁啃咬。
他咬着唇不说话,眸子中的倔强,却比磐石还要不屈。
谢吟风看得头疼,扬声道:“云织,去看看正君在做什么,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说完,抬步朝门口走去,月白色的裙摆扬起,滑过叶青兰的绛色袍服,又很快分离飘向远方。
“我不会放弃的。”
他好似在说给谢吟风听,又好似在给自己打气,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一缕飘进来的清风。
徐行之很快过来,见她站在门口,也没多想,只是笑着走过去,站在阶下望着她,“妻主,我让人备了热水,你是先沐浴,还是先用饭?”
“先沐浴吧。”
谢吟风说完,就朝自己的院子而去。
“好,我这就去安排。”
温热的水包裹住全身,谢吟风只感觉连日来的疲乏也散去一些,许是放松的缘故,她靠着浴桶渐渐睡了过去。
徐行之久等不见人,站在门外小声唤着,里面却没有动静。
他回头想找云织进去看看,视线转了一圈,却没见到人。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推门而入。
妻主的卧房,他睡过一次,里面的陈设同之前没什么区别,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软榻,旁边的几案上放着青玉博山炉,燃着好闻的梅花香,缭绕的香雾抚过青瓷长颈瓶,又缓缓散开。
他走到净室,绕过屏风,一眼便看见半截白净的肩头,和满头垂落的青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口中结结巴巴提醒道:“妻、妻主,该用饭了。”
谢吟风睡得并不踏实,听到动静便睁开了眼。
她抬手运力,从浴桶中飞身而起,等落地时,身上己经裹了一件雪白的长裙,布料柔软轻便,衬得她身姿纤瘦清冷,似秋日天空的月,冷冷清清,却又照亮西方。
谢吟风走过来,见他耳尖绯红如上好的唇脂,心念微动,想也没想抬手捏了捏。
徐行之转过身,只觉置身梅林,西面八方的梅花香将自己牢牢锁住,他情不自禁轻嗅了两下,惹得眼前人轻笑出声。
“我入狱的这些时日难为你了。”
谢吟风抬手摸上他的脸颊,柔滑似一块美玉,她摸得有些上瘾,手指忍不住从他的下颌滑下,落在纤长的脖颈处,轻轻揉捏。
徐行之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抬眸一瞬不瞬望着她,乌黑的瞳仁蒙了层轻薄的水汽,似月夜的湖泊落了雾。
谢吟风手指捻过他殷红的唇瓣,低头慢慢吻下去,一个冰凉,一个温热,馥郁的香气翻滚着包裹了两人。
徐行之扶上她的腰,微微侧头,加深了这个吻。
窗外桂花开得正浓,清风顺着叶片的脉络一寸一寸滑过,又卷向金黄的花蕊,随着几下轻颤,连树枝也跟着摇晃起来。
一弯弦月静静挂在树梢,银白的清辉洒在庭院,金粟霏霏落下一场梦幻的雨。
须臾,风走了,雨停了,独留一室静谧。
谢吟风揽着徐行之,手掌落在他的后腰,轻轻拍了拍,柔声道:“我们去用饭。”
叶青兰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只好回了自己的房间,烛火幽幽照在他的窗上,留下一袭落寞的影子。
几声轻笑传入耳边,他隔着半开的窗缝,看见他放在心上的人,牵着另一个男子的手。
满目的夜色中,两人并肩而行,就连清风也来作陪,将他们的青丝缠绕在一起,离得那么近,却是他无法触及的距离。
他固执地看着,幻想自己是传说中的仙人,移形换位,将谢吟风身边的人换成自己。
他设计云织,告诉她自己无家可归,本不过是一场试探,可他没想到,徐行之会真的同意他住进府中来。
听到云织说:“正君同意了。”
他在心里嘲笑徐行之是个傻瓜,他只要住进去就不会离开了,他心悦谢吟风许久许久,现成的机会就在眼前,他怎么会错过。
可现在,他觉得傻瓜是他自己。
徐行之真诚善良,而他卑劣阴暗,只敢躲在这里,窥探他人的幸福。
窗边的一盆墨菊,在他手下变得粉碎。
他想,他现在有些理解,谢吟风为什么会在意她这位正君了。
清风送来一阵花香,叶青兰抬眸看去,院中己经没了两人的身影,只有夜色静悄悄的,照得他的心事无处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