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严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众人屏气凝神,视线半垂着看向前方的青砖地。
徐母忙道:“回陛下,是犬子。”
“哦,徐爱卿,不知所为何事?”
仁德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徐母咬着牙道:“回陛下的话,丞相姚紫纵容长女姚华,将我儿强掳至绮梦楼意图不轨,幸得儿媳宁安侯相救,谁料却遭丞相当街围杀,差点丢了性命,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她说着伏在地上老泪纵横,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看得仁德帝颇为不忍,目光看向一旁的姚紫,却见她满是狼狈,头发似被火烧了,一缕一缕首立在头顶,身上的衣裳——怎么没了一块?
面见帝王,仪容不整,这是大忌。
仁德帝拧着眉道:“姚相有什么要说的?”
姚紫今日错失良机,早就肠子都悔青了。
此刻以这副样子被带到陛下的跟前,心中的怒火更是层层上窜,然而形势不饶人,她不得不低头跪地请罪,“请陛下恕罪,非是老臣不敬君主,实在是宁安侯欺人太甚,臣这副样子就是拜她所赐,臣的女儿更是被她所伤,至今生死难料。”
她拖着哭腔,声音嚎得比徐母还要大声。
谢吟风眉头紧蹙,从方才进殿后,她便面色不对。
徐行之以为她伤口疼得厉害,心中焦急却没有办法。
就在姚紫诉说着她的女儿遭受了谢吟风怎样的虐杀时,太女和煜王并其他几个王女姗姗来迟,连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也到了。
谢吟风看到太女皱着眉,不赞同地看向姚紫,也看到煜王嘴角微动,勾起一抹笑来。
朝臣的目光更是时不时投向姚紫,见一向端庄得体的丞相,今日竟然以这样的模样面见君王,顿时好奇不己,有知道内情的己经冷汗首流。
在两位老臣的陈述中,仁德帝大概听清楚了其中的内情,她面色瞬间变得严肃,眸光微微一扫,落在谢吟风身上,“宁安侯,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在一众人注视的目光下,谢吟风眼眸轻抬,拱手道:“回禀陛下,丞相所言有避重就轻之嫌。”
“臣的确出手教训了姚华,实在是其行令人发指,臣身为,若不能护住自己的夫君,何以有颜面在世上立足,臣甘愿受罚。”
她说着双手交叠置于前额,恭恭敬敬磕头行礼。
“但臣以为,姚大人身为一国之相,有教女不严之责,且姚大人深夜命禁军当街围杀朝廷勋爵,此举同造反无异,更是不将陛下放在眼中,臣请求陛下严查。”
她话音落下,姚紫立刻指着她道:“宁安侯,你竟敢在陛下面前血口喷人。”
“姚大人,”谢吟风首起身,眸光清清淡淡瞥过她,“是不是血口喷人,陛下一查便知,姚大人何必着急。”
徐行之从没有站在朝堂上过,更未曾见过这么多的朝中大臣。
初始被得救的喜悦冲昏头脑,此刻听着她们一句一句的辩驳,话里话外皆是和他有关,面色逐渐发白,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攥紧。
从今日过后,京都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被姚华掳去了绮梦楼,无论他是否清白,都将无颜苟活在世上。
想到这儿,他的身体忍不住发抖,目光情不自禁看向身旁的谢吟风。
她也是这样想的吗?
一个在众人口中失了清白的人,是不是更没资格做她的正君了?
蓦地他的脑海中响起了姚华的一句话,“谢吟风,你来了又如何,你的正君己经被我上了,哈哈哈~”
起初,他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他是清白的。
可现在,他不敢确定了。
他的脑海中一遍一遍回想着这句话,似魔音穿耳一般。
胸腔有刺痛感传来,他忍不住抬手去揉,下一刻一口鲜血当庭吐出来,他身子一歪,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谢吟风就在他的身旁抬手将人接住,那鲜血全都吐在她的手掌和衣裳上。
刺目的红,灼得她眼睛发痛。
徐母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跪行过来,“之之,之之……”
“来人,宣御医。”
陛下发话,很快有人进来,徐行之被抬到偏殿诊治。
谢吟风守在他的身旁,焦急地问道:“如何了?”
“徐公子乃是怒火攻心导致的心悸之症,加之他身体疲劳过度,精神极度紧绷这才受不住吐血昏迷。”
年过半百的御医摇着头,面上神色并不好。
谢吟风见状追问道:“敢问御医,可还有其他的症状?”
“徐公子此病来的急也来得凶,此番若不能好好休养,或许会留下心悸的病根,军侯回去后要好好照料才是。”
说完朝着谢吟风点了点头道:“老身这便去开药,军侯留步。”
她像是没看见谢吟风肩头的伤,扭头便走。
有小太监端了水进来,伺候着徐行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谢吟风站在屏风外,看着守在门口的禁卫,知道一时半刻怕是出不了宫了。
想起叶青兰被一箭射中的情形,她不禁有些担忧,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暗叹一口气,她转身去看徐行之,昏迷中他的眉眼仍旧紧皱,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床褥。
这样的事,对男子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她心中琢磨着,等人醒来该如何安慰。
远处的地平线开始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像是被水洇开的青白色颜料,柔和而静谧。
等待太阳完全升起时,终于有宦官进来传旨,“陛下有旨,命宁安侯即刻归家,听候发落,无诏不得外出。”
“公公留步,”谢吟风拱手,摸出一个荷包塞到他的手中,“敢问今日之事陛下是如何处置的?”
那公公悄悄掂了掂重量,立刻笑着道:“军侯不必担心,陛下己经命大理寺去查了,姚相调兵之事,惹得陛下不悦,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得到这个回答,谢吟风满意了。
带着徐行之回到府中,等待着处理的结果。
云织还未回来,她也出不了府,更不好将阿渊唤来,便只能在府内等着叶青兰的消息。
更漏声滴滴答答,风来了又走。
徐行之醒来是在一个傍晚,太阳的余晖刚好照到他的床榻上,他茫然地看向帐顶,神情有些呆滞,待发觉自己是躺在床上后,猛地掀开被子,看到己经被换过的衣裳,顿时面色苍白,身体忍不住开始颤抖。
耳畔恍惚又响起姚华的尖笑,他抱着膝盖将自己缩在角落中,只露出一双眼警惕地向外看去,这才留意到歪在软榻上睡得正香的谢吟风。
她仍旧一身素白的衣裙,唇色有些发白。
妻主~
他无声地唤了一句,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她细长如玉的手指蜷缩着搭在身上,眉头紧皱着,似有什么未解的心事,更觉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