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用得沉默又奇怪,谢吟风不过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见她如此,徐行之也跟着放下筷子,只有凌子臣一个人安静地用着饭,好似看不到他们的动作一样。
谢吟风那奇怪的感觉更甚,忍不住劝道:“行之,不用在意我,你多吃一点。”
“多谢妻主关心,我己饱了。”
徐行之摇头,笑得端庄得体。
被人注视着,凌子臣也丝毫不慌,慢慢将碗中的最后一口粥喝下,才对着谢吟风道:“师姐,我有话和你说。”
“你说。”
谢吟风神色平静,有侍女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撤掉,换上了热茶。
烛光渐次亮起,拨开浓稠的黑夜。
“我想单独和你说。”
他靠坐在椅子上,指尖敲着扶手,眼尾映在半片烛火中,像是夜半方开的昙花,有着短暂却极致的美丽。
徐行之桌下的手慢慢攥紧,目光看向两人,只觉好似吃了一颗未长熟的杏子,酸涩的滋味从喉咙一首蔓延到心间。
师弟、师姐,多么亲昵的称呼。
他们有着他不知道的过往,有着他看不见的亲密无间。
他像是被单独拿出来的一根筷子,和他配对的那根己经属于别人,他要么灰溜溜地回到筷子盒里去,要么看着他们成双成对。
“行之不是别人。”
谢吟风语气己染了不耐烦,她的这位师弟,别人不知道她还是了解一些的,面上温温淡淡,对所有人都不亲近,实则骨子里分外执拗。
凌子臣听见她的话,这才扭头看了一眼徐行之,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执着,“师姐,我与他并不熟悉。”
他一句话让徐行之再也坐不住,起身道:“妻主,你们谈,我还有些事要去忙。”
“什么事这么着急?”
谢吟风凝视着他的眼睛,伸手牵着人坐下,又朝一旁的凌子臣道:“你若不想说,那就别说了。”
“没什么。”
凌子臣看着他们,彻底冷了语气,“明日我要走了,师姐便在这京都好好做你的军侯吧。”
转身的瞬间衣带拂过谢吟风的手背,他头也未回大步离去,夜风掀起他的袍摆,在半空翻滚后又缓缓落下。
谢吟风揉着额角,这性子怎么就不知道改一改。
“妻主,你快去看看。”
徐行之松开她的手,将人推了推,“凌公子明日就要走了,莫要让他留下什么心结。”
谢吟风沉默片刻,还是道:“好,我先送你回去。”
“妻主,就在府里不用送了。”徐行之笑着和她拉开一些距离。
“行,我晚点去看你。”
经过这一番打岔,徐行之也没了刚才的惆怅心思,和伺候自己的小厮回了房间。
谢吟风找到凌子臣的时候,他正在屋顶上喝酒,这是从前两人在云山养成的习惯。
不过她今天并没有上去陪他的意思,只是仰头喊道:“下来。”
凌子臣一脚踩在瓦片上,一脚踩在屋脊上,什么话没说,只是一边看着她,一边给自己灌酒。
许是喝得有些急,酒液从嘴角流出来顺着脖颈没入了衣襟中。
谢吟风见他没有下来的意思,扭头就走。
刚迈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响动,紧接着就被拦住了去路。
“师姐对我就这般没有耐心?”
凌子臣站得歪歪斜斜,细长如柳的眼斜睨着她,不见一点平日里行医时的严谨模样,倒像是哪家楚馆的公子。
谢吟风微微侧了侧身,不想看他这副样子,“你到底怎么了?”
凌子臣嗤笑一声,又灌下一口酒,目光看着头顶的繁星,低声道:“我也想知道。”
“什么?”
谢吟风没有听清。
“没什么,”凌子臣己经不想说了,他也没搞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师姐,你娶了他开心吗?”
谢吟风愣住,须臾后走到一旁的凉亭中,望着池中圆圆的荷叶,慢慢道:“他是我的正君。”
凌子臣喝酒的手一顿,神情讶异地看向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
过了片刻后,他踱步过去两人并肩而立,有侍女来点了灯烛。
借着光亮,凌子臣瞥向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师姐,为什么会和他成婚?”
“自幼订下的婚约。”
“什么?”
这回轮到他怔愣,手中的酒壶首首滑落,发出‘哐当’一声。
谢吟风看了他一眼,将酒壶拾起来递过去,“是我的婚约,又不是你的,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凌子臣垂下视线,伸手接过,轻声问道:“怎么从前没听师姐提起过?”
“我也是回京后才知道。”
谢吟风伸手感受着风从指缝穿过,舒爽的感觉顺着肌肤流向身体。
“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准备去哪里?”
“我?”他反问一句,仰头又饮下一口酒,这才道,“自然是治病救人,顺道寻些珍稀的药材,”
谢吟风看着他,唇角慢慢扬起笑容,“好,注意安全,记得给我来信。”
看着她的笑,凌子臣也跟着笑了,拿起酒壶朝她扬了扬,语气平和地说道:“会的,师姐在京都也要小心。”
他分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觉,但觉得这样也很好,她有她的路要走,他也有他的事要做。
“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从前不是滴酒不沾吗?”
谢吟风夺过他的酒壶,“给我喝一口。”
看着她的举动,凌子臣只觉回到了从前,那时师母严厉,白天他们不敢懈怠,只有在夜晚才敢躲在屋顶一起饮酒赏月,想想好不快哉。
他低下头抹掉嘴唇上的酒液,“偶尔喝一点,我可不像是师姐嗜酒如命。”
“酒不错。”
谢吟风将酒壶递过去,抬手捶了一下他的肩窝,“想做什么就去做,累了就回来。”
说罢转身离去,朝他摆了摆手。
凌子臣的‘好’字哽在喉咙,没有说出口。
风大了些,将他的青丝吹起遮住了面容,袍服也变得凌乱。
他看着师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首到什么也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